黄立芹
（长春出版传媒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教材分社，吉林长春130061）
摘要：史书上记载温庭筠“以文为货，识者鄙之”，本文从他为达官贵人做文、替应试举子代笔、作侧词艳曲卖与妓女等三方面分析了“以文为货”的对象和动机，并试图探讨温庭筠“以文为货”受到时人鄙视的深层社会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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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温庭筠；“以文为货”；科举考试；做文；代笔
中图分类号：I206. 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I67I-1580(2014)10-0113-02
《唐摭言》记载：“开成( 836-840)中，温庭筠才名籍甚；然罕拘细行，以文为货，识者鄙之。”“以文为货”即把文章当作商品来获取经济利益。温庭筠写文章来换取钱财，并因此而遭到他人的鄙视。那么，温庭筠究竟为谁做文，将自己的文章卖给什么人呢？又为何受到别人的鄙视呢？
一、为达官贵人做文
元辛文房《唐才子传》载：“时宣宗喜歌《菩萨蛮》，绚假其（温庭筠）新撰进之，戒令勿泄，而遽言与人。”《菩萨蛮》是当时很流行的一种燕乐曲调。据说唐宣宗非常爱唱《菩萨蛮》词，当时的宰相令狐绚为博得皇帝欢心，把温庭筠新创作的《菩萨蛮》词当成自己的作品，进献给宣宗邀宠，并戒令温庭筠保密，谁知温庭筠口风不严，很快将此事抖搂出去。后来，当宣宗因欣赏温庭筠的才华想以“甲科处之”时，令狐绚因嫉恨在心，乃奏温庭筠“有才无行，不宜与第”，阻碍了温庭筠的仕进之路。
近年来，研究者亦考证出温庭筠集中的一些文章是替人代笔。刘学锴先生认为在温庭筠现存的23篇启文中，《为前邕府段大夫上宰相启》是为段文楚所拟，从题目上就很容易断定。此外，《上崔相公启》云：“拔于泥滓之中，致在烟霄之上。遂使龙门奋发，不作穷鳞……倘蒙再扇薰风，仍宣厚泽，庶使晏婴精鉴，获脱于在途。”从启文可知上启者曾在崔的荐拔下已登进士第，此次是祈求崔再施恩泽，助其为官。这与温庭筠终身未登第不合。《投宪丞启》有“某洛水诸生，甘陵下党。曾游太学……遂窃科名，才沾禄赐”之句，可知上启者为洛水人，不但科举登第，且已沾禄为官，生平经历亦与温庭筠不符。《上萧舍人启》有“率尔中科，忝刘繇之第”，其人亦已科举登第，与温庭筠经历不合。故可断定以上三启均为代人所拟。
从令狐绚闻温庭筠大名，请其代己作《菩萨蛮》，献给宣帝邀宠，以及温庭筠流传至今的文集中的一些代笔之作，我们大略可以推知，温庭筠常为达官贵人做文，而且极有可能从中获取经济上的利润。单以令狐绚借温庭筠的《菩萨蛮》新作迸献给皇上一事，我们就不难想象，令狐绚为了封住温庭筠之口，就少不了以钱财作为诱饵。
二、替应试举子代笔
《东观奏记》记载了温庭筠为进士柳翰做文之事：“初，裴谂兼上铨，主试宏拔两科。其年争名者众，应宏词选……前进士柳翰，京兆尹柳惠之子也，故事，宏词科只三人。翰在选中。不中选者言翰于谂处先得赋题，托词人温庭筠为之。翰既中选，其声聒不止，事彻宸听。”
作为京兆尹之子的柳翰已经进士及第，为早日做官，参加了吏部的“博学宏词”考试，他事先从主试官处得知试题，请温庭筠做了一篇，而后应试，一举考中。温庭筠素有词赋盛名，《唐才子传》云：“（温庭筠）才情绮丽，尤工律赋。每试，押官韵，烛下未尝起草，但笼袖凭几，每一韵一吟而已。场中日‘温八吟’。又谓八叉手成八韵，名‘温八叉’。”五代孙光宪的《北梦琐言》说：“庭筠又每岁举场，多为举人假手。”《唐才子传》也记载了大中末沈询主试时，“特召庭筠试于帘下，恐其潜救”。从这两则史料中可以看出温庭筠无论是在考官还是应试举子心中俨然已是知名的“职业枪手”了。这样，一些如柳翰般才能平庸的举人士子为了在科举中博取功名，请求温庭筠为己做文，就很自然了，当然也少不了经济上的酬谢。
三、作侧词艳曲卖与妓女
据《旧唐书》载：“（温庭筠）又乞索于杨子院，醉而犯夜，为虞侯所击，败面折齿……”《唐才子传》亦载：“尝夜醉诟狭邪间，为逻卒折齿，诉不得理。”从材料内容来看记载的是同一件事情，后者中的“狭邪间”当指前者中提到的“杨子院”，即妓院，温庭筠去杨子院不是一般的逛妓院，而是去“乞索”，至深夜才醉归，以致“犯夜”。那么，温庭筠为什么去杨子院乞索，他与杨子院又有怎样的特殊关系呢？
唐中叶以后出现了许多商业繁荣的大城市。达官、贵人、文士、市民的娱乐消遣需求急剧膨胀，歌妓业更是畸形繁荣。唐代的官私妓女均盛，不管公私宴集，都有歌妓娱宾。社会上文人雅士推崇新词、新曲，妓院为招徕客人也需要大量的新曲，对新词的急切需求演变成为一种商业需求，这样就催生了一批精通音乐且失意的文人来填词。温庭筠素有“辞赋盛名”，元辛文房《唐才子传》载：“善鼓琴吹笛，云‘有弦即弹，有孔即吹，何必爨桐与柯亭也’”。温庭筠又长期流连于烟花柳巷，使得他有更多的机会接触、熟悉妓女的生活和需要，这为他给妓女写词提供了直接的便利，作了不少新词、新曲卖给妓院。我们不难想到温庭筠逛妓院，一定受妓女所求，为之作侧艳之词，并受到妓女的款待，以致喝得酩酊大醉。温庭筠到妓院乞索，正显示他与妓院有词曲交易。
四、“以文为货”受鄙视的原因
温庭筠“以文为货”，首先是生活贫困所致。温庭筠出身于儒学世家，他的先祖温彦博，曾任太宗朝宰相，封虞国公，温家称得上诗礼传承的簪缨之族。但到了晚唐，温庭筠一脉已经没落，从他“道直更无侣，家贫唯有书”的自述可知生活的贫困，他卖文获取钱财也是为生活所迫。再者，长期科场不得志。他一生中曾多次参加科举考试，但由于他愤世嫉俗，多犯忌讳，得罪了不少权贵，统治阶级“以有才无行，罕有适时之用”“孔门以德行为先，文章为末，尔既德行无取，文章何以补焉”为借口，对他进行打压，致使他屡试不第，终生失意。温庭筠个性刚烈，久举不第后益趋放浪形骸，一方面表现在考场中为人假手，以搅扰科场来发泄心中郁积的不满和愤懑之情；另一方面，狂游狭邪、混迹风月场中，醉心于词曲创作。
为人做文并接受酬谢，自晋、宋以来有之，至唐始盛。早在唐初，文人做一些应酬性文字便有了酬给的先例。据《唐才子传》载，“初唐四杰”的王勃省父途中经过南昌为滕王阁作记，“顷刻而就，文不加点，满座大惊。酒酣辞别，帅赠百缣，即举帆去”。白居易的《修香山寺记》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元微之临终前托白居易为之作一篇墓志，送的谢资竟然达六七十万，白居易坚决不收，后来以元微之的名义捐给了寺院。但随着商风侵润，到后来鬻文获财便成为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旧唐书·李邕传》载：“邕早擅才名……中朝衣冠及天下寺观，多赍持金帛，往求其文。前后所制，凡数百首，受纳馈遗，亦至巨万。”李邕为人做碑颂，受人馈遗，聚积的财富竞至巨万。从唐代的这种社会风气来看，温庭筠亦受影响，鬻文获财。文人替别人作文，不仅有经济上的报酬，且传播文名，可谓名利双收，受人艳羡。那么，温庭筠为什么反而受到时人的诟病呢？
究其原因，他不仅做文卖给达官贵人，而且还卖给应试举子和下层妓女。温庭筠将文章卖给应试举子，助长了作弊的歪风，破坏了科举制度，不利于封建社会统治，性质恶劣，为当政者所忌恨；作侧词艳曲卖给下层妓女，并和她们打成一片，自甘下贱，离经叛道，为世所不容，受到别人的鄙视。正因科考不顺、经济窘迫，温庭筠不得不“以文为货”，尤其大量地为歌妓作词，对新词创作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客观上促进了晚唐曲子词文人化，并使他成为第一个全力填词的文人，开启了我国词史上的婉约之风，被后人尊为“花间鼻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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