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华
作者赵永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导，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阿·谢·苏沃林(AneKceH CepreeBHqCyBopHH)是沙皇俄国时期最大的民营报业主。在他逝世的时候，列宁就他的逝世而写了一篇文章《飞黄腾达之路》，发表于1912年8月31日《真理报》第94号上，全文约1400字。
在这篇文章中，列宁以批判的眼光回顾了苏沃林的一生，写道：“他步人生活之初，是个贫民，自由主义者，甚至还是个民主主义者；到了晚年，却成了百万富翁，成了一个扬扬得意的恬不知耻的资产阶级的吹鼓手。”苏沃林生于1834年，死于1912年。最初他是一个贫苦学生，交不起学费，上不起大学。年轻时当过军官，后来做过乡村教师。1862年来到彼得堡，为了养活一个大家庭，他开始为报纸撰稿，从此投身报界。此后半个世纪里，苏沃林成为俄国最著名的报人之一。
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与苏沃林这个名字相提并论的是俄国的一家著名大报《新时报》。该报创办于1868年，初期与苏沃林没有任何瓜葛。一周出版五次，发行量不大，也没什么影响，属于彼得堡的二流报纸。《新时报》的出版人多次更换，政治方向也随之改变。1872-1873年，该报一度采取进步自由主义的方针。1876年，苏沃林接手《新时报》并自任主编，逐渐使其跻身于俄国一流大报之列，苏沃林本人也成为蜚声俄国报坛的著名报人和作家。苏沃林的《新时报》是俄国第一家真正“信息型”的报纸，综合性大报，报道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消息灵通，报道及时，早、晚出两次，每周出一期画报。《新时报》在编排上形式多样，文字高雅，赢得了很多读者的青睐。
可是，列宁在文章中把《新时报》嘲讽为“有何吩咐报”。“有何吩咐？”原来是俄国社会中仆人对主人讲话时的用语。列宁写道：“这个雅号，苏沃林的《新时报》保持了几十年。这份报纸在俄国成了卖身求荣的报纸的典型。‘新时报主义’成了背叛、变节和吹牛拍马的同义语。”之所以有如此严厉的评判，要归咎于《新时报》的政治立场。掌管《新时报》36年的时间里，苏沃林基本上走的是上层路线，政治上保守，顺从沙皇意志。列宁写道：“每逢当权者的政策发生变化，他都要出来献上一番殷勤。这对许许多多“有学识”、“有知识”的所谓上流社会人士来说，难道不是颇为典型的吗？”
然而，政府的官僚们、部长们喜欢这家报纸，认同它的观点。《新时报》经常能从统治者的最上层得到秘密消息，成为当时消息最灵通的俄国报纸，同时也被认为是非官方的政府机关报。有一个关于苏沃林和他的报纸的逸闻轶事，《欧洲导报》的总编辑、评论家，被称为俄国报业良心的阿尔谢尼耶夫这样写道：“所有的人都在骂这份没有原则的坦率的《新时报》，但是所有人又都在读这份犀利的有生气的有意思的充满信息的报纸。所以，到了晚上六时，涅瓦大街上的任何一个报贩手里都买不到当天的报纸了。虽然这份报纸是在两个大印刷厂同时印刷，而且是俄国前所未有的印刷量。”就这样，人们嘴里骂着《新时报》，却又喜欢读它。
对政府上层的依附是苏沃林的生存之道，籍此既可以获得官方消息源，又可以获得保护伞，而这一切又是苏沃林的生意经。苏沃林是把报纸出版引向商业轨道的俄国第一人。他创立和领导了俄国第一家报业出版康采恩。苏沃林按照现代理念管理报社业务，使报纸成为赢利的商业企业。他拥有当时俄国技术装备最先进的印刷厂，还拥有3万俄亩森林和一家纸厂，保证了他的出版公司的用纸。《新时报》定价低廉，销量很大，吸引了诸多大企业每年花巨资在报纸上做广告。到1912年时，《新时报》甚至拿出一半版面来登广告，争取广告的更大收益是该报苦心经营的文章。列宁评价“苏沃林的《新时报》是做‘零沽零饮，均所欢迎’的兴隆买卖的典型。在这里，他们什么买卖都做，从政治见解一直到色情广告。”
此外，苏沃林很重视报刊的发行工作。俄国幅员辽阔，交通运输不便，报纸发行不畅，邮发价格很贵。鉴于此，苏沃林设立了自己的报刊发售点。俄国当时总共有60条铁路，苏沃林凭借着与政界官员的密切关系，在其中的44条铁路上设立了600个书报亭，取得了在150个火车站点销售图书报刊的垄断权，以此获得巨额利润。他出资创办了十几家报刊，因经营有方靠报纸发了财，成了百万富翁，被称为“俄国报业大王”。1911年，苏沃林成立了《新时》股份公司，集报刊、印刷、图书出版于一身，股东中不乏首相斯托雷平这样的名人。
1912年，当苏沃林去世的时候，俄国大多数报刊对他的死做了及时的反应，对其一生进行总结，如此步调一致的举动在俄国报界是少见的。其中，包括了布尔什维克的《真理报》，即列宁所写的《飞黄腾达之路》，也正是这篇文章预设了此后70余年人们对苏沃林的盖棺定论。例如有的文章以列宁的观点写道：“对于大量的滑向了民族主义、沙文主义和疯狂黑帮的所谓社会的有教养的知识分子们来说，苏沃林的命运是典型的。”列宁认为苏沃林的变化代表了俄国自由资产阶级从民主派转向拥护反动派的历史过程。列宁在这篇文章中表达的思想在以后的许多年里决定了对苏沃林历史评说的基调，在苏联历史中，苏沃林和他的报纸基本的负面评价。
列宁对苏沃林的评价主要不在他的报业方面，而是企图通过对苏沃林经历的分析，说明资产阶级报人维护沙皇俄国政治和思想专制的本质。至于后人对苏沃林的评价，存在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他是很有思想的人，也有人认为他特别狡猾奸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