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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中第一位为国捐躯的战地记者方大

  • 投稿周楷
  • 更新时间2015-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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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好

著名的战地摄影家罗伯特·卡帕曾经说过,“如果你拍得不够好,因为你靠得还不够近。”这句话同他杰出的战地活动和珍贵的摄影作品一起,成为战地记者的典范。在后人把卡帕奉为榜样和经典时,有一位卡帕的中国同行却因为他无声的牺牲,险些被遗忘在历史的纸卷里。他就是抗日战争时期第一个为国捐躯的战地记者——方大曾。

一、青春和牺牲——方大曾短暂而传奇的一生

方大曾生于1912年,1937年末或1938年初,消失在抗战前线,从此一个仅有25岁的生命,戛然而止,一片寂静。方大曾短暂的一生中留下了近千张照片,和一连串战地实录,他用镜头记录了那个混乱的“新时代”,为今天的我们留下了历史文献般的影像和文字记录。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名字只为他的亲朋和同事知晓,在半个世纪后出版的《中国摄影史》里,有关他的篇幅也只有一百多字。然而,他那闪光的青春和青春中的牺牲,理应被后人铭记。

1.无师自通的自由摄影师。

方大曾出生在一个相对开明、富裕的家庭,祖上由江苏无锡进京为官,父亲方振东在外交部工作。这样的家庭环境为他后来的摄影爱好提供了可靠的物质条件。1929年,17岁的方大曾发起成立了中国北方第一个少年摄影社团,宣称“现在摄影艺术一天天的发达,进步,摄影人才也能在艺术上占了重要地位……所以我们有组织少年摄影团体的必要。做少年摄影界的先进队何等伟大!何等有趣呀!”这些都表现出他对摄影的狂热。

方大曾所处的时代里,笼罩着中国摄影界的是一种沙龙气氛。中国的“摄影家”们热衷于聚集在上海、北平这样的城市里,展示他们改良过的类似国画或时装照的摄影作品,拍摄内容不外乎美人和美景。那时的中国摄影还很幼稚,仅仅是把相机当作观赏镜花水月的金属画框,或者过于直接的宣传工具,并不真正懂得摄影本身更广大的应用领域。

而方大曾的相机镜头所追求的却是另一种美。一个相机、一把伞、一个背包,方大曾背着他们径直贴近劳动人民冰冷的生活。纤夫、人力车夫、矿工等底层劳力者,频繁出现在他的照片里。他拍健美的人体,拍农家孩子的笑脸,拍北平中央公园里的日本妓女,拍北方旷野里独立的哨兵……今天我们能看到的他的摄影作品,拍摄时间大约就在两三年间,却显示出他极广的兴趣。

方大曾的作品令人惊奇,在当时那个封闭的中国,一个业余摄影爱好者,竟然能在照片中灌注如此丰富的情趣和具有社会、历史研究意义的内容。在他之前以及失踪后的半个世纪里,中国一直没有过自由摄影师,而方大曾的行为方式,却近乎无师自通地具有这种职业的影子。在一个缺乏考察民生、直面社会现实的文化传统的国度里,他几乎是凭着直觉感受并运用了摄影记录的力量。

2.以身殉国的新闻战士。

早在“卢沟桥”事变爆发之前,方大曾就已经因为报道救亡爱国而闻名,成为“与长江、徐盈同负盛名”的名记者。他走遍冀东、绥远、热河、察哈尔、晋北等地,在《申报》、《生活时报》、《世界知识》、《良友画报》等报刊上发表了诸如《绥远前线视察记》、《冀东一瞥》、《集宁见闻记》等报道。在这些旅行报道和战地采访中,方大曾就流露出抗战的决心,“中国的出路,只有打上前线去,打到多伦,打到承德,直进到东三省去,我们对于这个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抱着绝对胜利的把握,因为在失去了的国土上,还住着我们的同胞,他们将举起了枪,在热烈地欢迎我们,要收复失地,并不是难事。”

“卢沟桥事变”后,方大曾成为《大公报》的战地特派员,负责平汉线的报道工作。他第一时间赶到了宛平、长辛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是中华民族解放的炮声!”“你看我们的士兵多么可敬可爱!”他最先报道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写出长篇报道《卢沟桥抗战记》。当《大公报》的名记者范长江被孙连仲将军约请到指挥部会谈时,方大曾已经出现在二十九军的阵地上。他拍摄的《卢沟桥事件》、《我们为自己而战》、《日军炮火下的宛平城》、《北平民众慰劳抗日军队》、《奋勇杀敌的二十九军》、《敌机轰炸我保定车站》等专题摄影报道,相继被国内外各大报刊刊发,至今看来也是极为珍贵的历史影像资料。

1937年9月,上海《大公报》连续刊载了方大曾寄来的署名小方的三篇通讯:《从娘子关出雁门关》、《血战居庸关》、《平汉北段的变化》,从此音讯中断。四年之后,范长江曾满怀深情地提到小方:“我们以为很有希望的同事方大曾(小方)先生特为此自石家庄赶往保定,欲追随卫立煌部队,为报纸写‘永定河上的游击战争’。因为当时在我们的预料中,在永定河上游,内长城青白口一带。如果双方进行大战,是非常雄伟的场面。万分不幸的是卫之远征落了空,而方先生亦因此失去踪迹,至今四年有余,仍然下落不明!”以其从事的职业的危险性来看,方大曾应是牺牲了,就在“卢沟桥事变”爆发两个多月后,他以身殉国,成为抗日战争时期,第一位牺牲的战地记者。

二、方大曾战地新闻报道特色分析

作为一名战地记者,方大曾一方面记录战火之下的战事实况、社会民生,另一方面,他用笔抒写自己在战争中的思考。犀利的笔墨配以生动的照片,方大曾的新闻报道是那个年代里不可多得的新闻佳作。

1.在苦难中关注人的境遇。

方大曾几乎是与生俱来地有一种朴素的民本思想,他不拍美人照,而是与劳苦大众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以一种平的视角看待劳动者及其身边的一切,作品中无不闪现着人性的光辉。在战地,他目睹了挖煤的农民令人震惊的劳动条件,对他们的处境寄予了无限的同情。他在《从集宁到陶林》中写道:“这个世界简直不允许他们生存在光明中,我想,他们总会得到解放的吧。我这样企望着,我确信这不是幻想,因为有千百万的人正为着人类的光明在工作,在努力,在斗争,奴隶也要享受人类的生活了!”方大曾秉持着一种独特的视角和作业方式,在照相术还很年轻的时候,那种关心人、关心人类生存环境的理念就扎根在小方的心中。研究中国摄影史的吴群这样评价:“他把镜头对准中国的劳苦大众,位于激流中和地底下的船工和矿工,对他们的实际生活境况,表示极大的关怀与同情。”

在战地报道中,方大曾也极力突显人的作用。陆诒曾网忆到“小方出发前和我们告别,他将沿铁路徒步前进,想摄一下我军铁甲车在卢沟桥前线作战的镜头……小方从卢沟桥前线奔回来,他说已经照了一位青年战士的照片,他只有16岁,身上背着自己的步枪和日本军官的指挥刀、望远镜之类的战利品……”他的镜头中,充满了普通战士的脸庞,训练、作战、用餐、放哨、疗伤,无所不包。

人物的言行是方大曾特别着意记录的部分。在《血战居庸关》中,方大曾记录了一段敌我正面遭遇的情形:炮轰龙虎台之后,“一队骑兵来到搜索,但是他不敢进来,只停在山坡下面,很滑稽的向着我们阵地喊‘喂!有人没有?’我们的弟兄都隐蔽在山头上,大家觉得非常好笑,一个弟兄忍不住的回答了一声:‘没有人!’这个不合逻辑的答复,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和敌人开玩笑呢,还是因为精神过于紧张而不加思考的说出来呢?不管怎么样吧,敌人一听到有人声,吓得拨转马头就跑,拼命的飞奔回去了!”7在方大曾的通讯作品中,这样生动真实的人物话语随处可见,仿佛将战争中的那些情景带回到我们的面前。

2在救亡中不忘理性地思考。

在民族危难的关头,方大曾的作品在关注民族救亡的同时,不忘理性的思考中国军民究竟应该怎样用正确的方式去抵御外敌。在战术、战略的问题上,方大曾让自己像一个军事指挥员那样去思考。在《从集宁到陶林》中,方大曾记录陶林县守备司令张赞臣谈到守备工作时说:“日本飞机在前一个月之前曾来陶林上空,作盘旋飞行达数十分钟之久,他们早已把这里的地形和防御工事用航空摄影拍去了。”方大曾听了张赞臣的话后想,“这实在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我们没有飞机,没有高射炮,更没有任何的防控设备,在不久的将来,敌人如果再来一次比较‘现代化’的军事进攻,那么我们究竟如何抵抗呢?……”

在民事、民生的问题上,方大曾的笔墨又展现出一个社会家的思想。在《从娘子关出雁门关》中,方大曾考察了日军轰炸下的太原,描绘了太原既紧张又散漫的氛围。当时的太原城的官厅下令,要求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幼,从事何种工作,统统“从一清早晨,就到城外面去避飞机,直到日落方才回来,各机关都在晚上办公,比较大一点的商店也都关闭着门”,营业时间由十四个小时缩到四个小时,“整个太原的经济活动力,无异已缩小了三四倍”,“这种人力上的消极损失,应该值得我们考虑的。”方大曾提出“防空自然要紧,然而这种防法的确也是问题。在火线上,千百万的军人正和敌人拼命,而我们后方的民众把所有的时间浪费在‘防空’上,诸如此类的情形,非只太原为然,其他各处如记者以后到过的大同等地,亦都是如此。”

3、在战火中开展调查式的报道。

抗战时期中国的通讯并不发达,战时更加不畅,再加上敌人严格的新闻管控,外界对敌伪控制区和战争前线的情况十分“隔膜”。此时,亲历这些地区的战地记者所发出的报道,就成了“揭示真相”、“纠正观念”的唯一渠道。方大曾通过描写和拍摄这些地区的社会情态,向外界传递敌控区和战争前线的真实情况。他以类似于调查式的报道,增加了消息的真实性和可信度。

在绥东的炮火“响得很热闹的时候”,方大曾前往在“冀东防共自治政府”治下的冀东大地,试图用自己的实地走访调查,唤起人们“纠正”那种“放弃这一块土地的心理”。方大曾描写了当地的经济情况,特别是中国的盐业、矿业、纺织业遭到日资侵占,自然资源被抢掠的状况。他深入每一条街巷,观察敌伪政府的所作所为,以及冀东人民的坚忍和反抗。他通过调查走访,揭示出日伪统治下,冀东热闹之下的混乱,“冀东伪组织虽然已成立了一年之久,但它的统治是散漫的,工作是混乱的,基础是动摇的,社会是荒淫的……”方大曾冷静地分析后他准确地找到了这种傀儡政治的根本破绽,那就是“汉奸们与‘日本’顾问间的矛盾”。这些调查式的报道,不仅是向外界发出难以获得的消息,电具有相当的战略参考价值。

(南京政治学院军事新闻传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