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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从《离骚》窥测屈子忧心

  • 投稿BB姬
  • 更新时间2015-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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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 晓

读《离骚》不能不寻绎其“忧”,知屈子不能不深思其“忧”。然则屈子所“遭”何“忧”呢?本文拟从四个方面窥测屈子之忧心,想见其为人,品读其精神,并借此就教于各位专家学者。

一、忠君、怨君——“哲王不寤”之忧

《离骚》这首诗感染我们最深的当是诗人那坚定不移地追求理想的精神。屈子所追求的政治理想,就是要在楚国实行“美政”。在内忧外患的情形下,他念念不忘楚国的兴亡,对国家前途抱有深刻的忧虑,诗人意欲修明法度、举贤授能,把楚国引导到传说中的古代圣王贤明的政治道路上,使之富强起来。

受阶级和时代的局限,屈子把实现理想的希望寄托在楚王身上。他向楚王宣传自己的主张,劝导楚王效法前代的圣贤:在政治上要讲求“义”、“善”,遵循法制;在组织上要选贤任能,博采众芳;在品行上要纯粹耿介,遵道得路。同时,诗人还告诫楚王要以历史上昏君为戒,不可仗恃武力,违反常道;不可恣意妄为,残害忠良;不可康娱淫游,纵欲不忍。否则,将有亡国丧身之祸。屈子的金玉良言和一片忠心把楚王给说动了,终于与他有了“成言”。楚王曾一度信任诗人,委以左徒之职。他“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史记·屈原列传》)诗人对自己的禀赋和才能亦十分自信,既定宏愿大志,便为之奋斗不懈。

但是,屈子美好的政治理想在黑暗腐朽的楚国遭到了抵制。

在战国时代,提倡所谓“举贤授能“,这就意味着革除世卿世禄制度,剥夺旧贵族的世袭特权。屈子遭到了贵族党人的谄害,见疏于楚王。

封建时代,“王”就是“政权”和“国家”的象征。贤臣意欲实行自己的政治主张,施展政治才干,只有在取得君王信任、支持和授权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可就在事关楚国兴衰的大是大非面前,楚王不辨贤愚、“信谗怒”、“悔遁有他”,放弃了屈子在内政外交上的正确主张,使得我们诗人的强国之梦化为泡影。

屈子虽横遭斥逐,仍对楚王忠贞不二,仍渴望着能再度为君所用。他“眷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兴国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意焉”。(《史记·屈原列传》),然而,由于党人的无耻阻挠,诗人欲见楚王而不得,“终无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同上)

“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同上)诗人埋怨楚王胡涂荒唐,始终不了解他火热的心肠;拒谏饰非,执迷不悟;反复无常,昏庸无谋;诗人早上直言进谏,晚上就被撤职。屈子本一心一意地想成为伊尹、吕尚一类的人,为自己的宗国建立不朽的功勋。只要楚王能一贯“甚任之”,以彼之“贤”、“能”,定会“导夫先路”,而使楚王“乘骐骥以驰骋”,引导楚国迅速强大起来。可是这个宏愿却越来越落空。诗人殷切希望得到君主支持,却偏偏不得于君。一则见疏于君,再则见放于君,使诗人满怀忠贞之情无处表达,忧愤将永远忍受这不合理的遭遇。

二、“独清”、“独醒”——“怀情无匹”之忧

屈子从政期间正值楚国社会的转折时期。统治集团腐败无能,朝政污浊黑暗,外面又有强秦的觊觎侵凌,国家频于绝境。当此存亡续绝之际,屈子怀着对国家民族的责任感,审时度势,鉴往知来,清醒地认识到:如果不力挽狂澜,国事将不堪收拾。他竭力主张对内任用贤人,革新政治,修明法制;对外与齐结盟,抵御强秦,以期振兴楚国。可是,如同历史上许多革新人物一样,从一开始献身于正义事业,屈子就遭到了国内腐朽势力的排斥和迫害。他们对诗人群起而攻之,中伤陷害,造谣污篾,使得与他有了“成言”的楚王,“不察中情”“反信谗而怒”。诗人百口莫辨,无处申冤,终于为楚王所疏远。

对于党人群小的无耻行径,诗人给予了无情的揭露和鞭挞;他们心地阴暗,妒贤嫉能;作伪取巧,败坏朝纲;朋比为奸,苟且偷安;“竟进贪婪”、“不厌求索”。诗人把他们的丑恶灵魂和自己“恐修名之不立”的精神境界进行鲜明的对比,指出党人之所以勾心斗角,排除异己,只不过为了攫取更多的个人利益。面对着这一群无耻的败类,有着崇高理想和坚定信念的屈子表现了顽强的斗争精神。他虽屡遭挫折,但决不放弃自己的理想。他以前代圣贤为榜样,宁可死于直道,也要保持高洁。

可就在这急剧变幻的政治风云中,诗人亲手栽培的人才却一个个丧节变质,与党人同流合污了。诗人希望他们能团结在自己的周围,为国效力,如今却计划落空,陷于孤军作战的险境。思前想后,如何不让人痛惜伤心!

然而,诗人并不气绥。他希望能在楚国群臣中找到志同道合者,可屈子的努力却因各种原因而碰壁失败了。在寻求同伴的过程中,要么时机不对,一无所遇;要么其人态度暖昧,行为不轨,根本就不是理想的对象;要么因没有理想的政治介绍人而困难重重,难以如愿。

官场如此污浊不堪,难以存身;而世风也肮脏难耐:人们隐善扬恶,是非颠倒,使得忠奸莫辩;世道黑暗险恶,变化无常,难以预料;社会上根本无任何正直可言,人们热衷于随波逐流,文过饰非,互相吹捧,拉帮结派。处于这般浊世,如何能理喻众生呢?

君王昏愤、惑乱、专横,党人不择手段地攻击、迫害、诬陷,世风龌龊,后生背叛而去,同志难以追求,就连亲人也误解自己。就在这“举世皆浊”、“众人皆醉”的逆境中,屈子满怀深忧孤愤,矢志不移,独立不倚,坚持斗争,表现了一个真理追求者和维护者的高尚品格。

三、自恋、自怜——“井泄不食”之忧

“屈原处于浊世,君王昏庸,谗人当道,进仕不容,合污不肖,去国不忍……”(戴志钧《“彭咸”在屈赋中的意义》)走投无路,四顾茫然。诗人深感个人抱负的无法施展。于是他只有寻求在内心展开生命,以汲取活力,坚定信心,振奋斗志。而这一切都表现在诗人对其本性的自足、自恋,即对“内美”的自豪和“外美”的自爱上。

诗人尤其看重自己的内在美质。在诗篇一开头,他就骄傲地昭示给世人——高贵的身世、吉祥的生辰和美好的名字。

诗人系出高阳,与楚王同宗同姓,是华夏正统和楚王宗室之臣;生于寅年寅月寅日,得中正之道;取名“正则”,合乎天道;取字“灵均”,兼有神性(董楚平《楚辞译注》:“屈赋里的‘灵’字都有‘神’义”)。

这就是说,诗人本是楚王的同宗之亲,理应参与国家政事,对于楚国的兴亡负有神圣的的责任;诗人有着超尘拨俗的天赋美质,也理应在政治上大有作为,树立卓绝一世的美名。可当此存亡之秋、用人之际,他却被奸佞小人们排挤出朝,赶下了政治舞台,进退无由,报国无门。这怎不让人自悲自怜,忧从中来。

诗人除醉心于禀赋之美外,还热衷于进修其外在之美。诗人葆有特立独行、不随世俗的志趣和情趣;葆有超俗的嗜欲、修美的品格;他行于兰皋、止于椒丘,表现出芳洁的志行;他勤勉好修,满腹经纶,因此愿为楚国的兴亡担负起使命,为国家竭忠尽智;诗人有着崇高的信念,为实现理想即使“路曼曼其修远兮”,也要“上下而求索”;他有着独立不迁的气节,虽屡遭打击,也要百折不挠,毫不动摇;诗人始终坚持美德,修身洁行,宁“伏清白以死直”,也要保持高尚品质,虽处浊境,决不受污,表现了斗争到底的决心。

然而“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史记·屈原列传》)“易曰:‘井泄不食,为我心测,可以汲”。(同上)诗人“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怀瑾握瑜,却不为时用,犹如美玉埋泥、明珠暗投,不免要“觑欷郁邑”、“哀时不当”,怀着深刻的贤良不遇之悲、“井泄不食”之忧了。

四、去耶?留耶——“远逝自疏”之忧

处身于楚国黑暗的现实,瞻望着变幻难卜的未来,出路在哪里?目标在何方?是去是留?这些问题冷酷无情的困扰着诗人。

在战国时代,士人往往与国君合则留,不合则去,“朝秦暮楚”、“楚材晋用”是常有的事。以屈原这样的旷世奇才到当时其他国家是可能有所作为的。他却徘徊瞻顾,心中矛盾重重,反复地痛苦地作着思想斗争。因为他是“帝高阳之苗裔”,“与楚同源共本,世为宗臣,便有不能传舍其国,行路其君”(张德纯《离骚节解》)的义务,还因为他有着天赋美质,“又重之以修能”,所以倍爱其名,耻于降格从俗。实乃是去亦愁留亦愁,诗人禁不住忧心忡忡了。

由于楚王昏愤,党人当道,诗人横遭迫害,壮志难酬。在智穷路断,进取无望之后,他心中愤懑至极,因而追悔自己所走的积极用世之途,乃生退隐之心:“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然而这种独善其身的态度,绝不符合诗人的生活旨趣。“民生各有所乐兮”,怎能为了逍遥自适而放弃对理想的追求呢?诗人表示要坚守信念,好修洁身,就是粉身碎骨,也誓不改其乐,易其志。

而亲人(女媭)出于对诗人的关心爱护,也劝他明哲保身,走一条独善其身的道路。她指出当时社会黑暗的实质:小人当道,善恶不分;世人结党营私,忠贤不容于朝;并指出耿直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诗人对女媭的话不以为然。他决心以前代圣贤为榜样,宁可坚守直道而死,也决不同世俗合流,以放弃原则去迎合政治环境,苟合取容。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伴随着诗人新的追求,依然是“美女”(贤者)难求,“哲王不寤”。他又一次失望了。既然留在楚国无从实现自己的理想,诗人就必然面临着另谋出路的问题。屈子心中充满了矛盾的惶惑,只好求灵氛和神巫指示道路。灵氛启示诗人“孰求美而释汝?”劝其作出决断,去楚求合;并晓之以不能死守楚国的道理。他揭露楚国是非不分,善恶不察,而党人更是颠倒黑白美丑,还指出在这样嫉贤害能的国度,留则难以见容,是以坚定诗人的去志。诗人真想听从灵氛的劝告。但要从此远走他国,心里不免犹豫起来,于是又求问于巫咸。巫咸的意见是劝其留在楚国以求遇合之时。他举出古代许多穷困潦倒之士都被贤君发现而委以重任,劝诗人抓紧时机,趁年华正茂,施展自己的抱负,积极争取明君的赏识倚重。

灵氛和巫咸的两种对立意见,再次引发诗人把楚国的现实和自己的处境作了具体分析。正因为自己品质特出,与恶势力冰炭不容,才受到孤立排挤;认识到留下必将无所作为,也就只有听从灵氛的劝告,离楚周游,决心向着理想的境界远走高飞。但就在诗人一切准备停当,将要启程之时,却又被故国之情所缠绕,终于不忍远别:“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

屈子“改革受挫了,抱负未展,政治上累遭迫害,受尽磨难,郁积了满腹的忧患。”(夏乃儒《“忧患意见”源流探》)而他的千忧百虑归根结底就是不能在楚国实行“美政”,振兴自己的祖国。他虽曾为之不懈地奋斗过、斗争过,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失败。只可恨楚王不支持他,奸佞们阻挠、迫害他,学生一一背叛他,亲人不理解他,浊世不容于他。面对内忧外患,诗人无力回天。这个苦恋着祖国的时代弃儿彻底地绝望了。“忠而被谤,信而见疑”;义士末路,悲哀莫名。屈子无可告示,无法解脱。他只有“从彭咸之所居”,以其悲壮的死来殉自己的政治理想,表达对黑暗世道的抗争,表达对父母之邦那生死不渝的挚爱了。

★作者单位:江西宜春上高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