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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散文的叙议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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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15-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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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永福

散文中,多有叙议结合的写法。比如苏轼的《石钟山记》先从石钟山的得名说起,并提出疑问。接着再写实地考察,即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对山川景物多有描绘。继而转入议论,并相应地提出观点:“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也是这样,先写游历,再转而议论。“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从而表白出“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予之所得也。”记叙与议论的交替使用是从表达来看的。从思维角度来看是为了在行文中调谐感性与理性。写作中,感性与理性是不同的思维方向,感性出于生活的经验,理性则是思考的运作。行文中,感性与理性应当尽可能地协调起来。仅写感性经验,很可能只是浮面的生活,往往大同小异居多。理性思维的展开,便于表明看法或见解,但若没有感性的滋润,又有可能过于枯燥。大致说来,先要有一些感性的经验,从中找到兴味。若要进一步展开,则需要思考的力度。

且看郁达夫的《故都的秋》,其主旨是“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比如,“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去吧,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像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感觉到十分的秋意。说到了牵牛花,我以为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者最下。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教长着几根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这里的叙述由远而近或由上而下,为的是集中到眼前的观感上来。虽是细小的事物,却很能体现秋意。日光、牵牛花还有秋草,都可见出观感的即清且静又悲凉。细数漏下的日光,不用说是清静的。牵牛花色彩的比较则排除了暖色,选取了清冷。尖细且长的秋草虽是陪衬,却能显出秋之悲凉。就传达情绪来说,这一句可谓神来之笔。文中除了这一个精选的场景外,还写到几个细节:槐树的落蕊,有那种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扫帚的丝纹,既细腻又清闲,还体味到落寞。这就于清、静及悲凉之外,另有观感上更为复杂的意绪。秋的意味,会将人的心绪引向深沉。再就是秋蝉衰弱的残声,那叫声仍是引人起悲凉之感的。而秋雨过后都市闲人的话凉,缓慢悠闲的声调里也透出一股凉意。北方的果树正当全盛时节,情调颇不一样。但盛期一过,西北风起来,也就到了清与静及悲凉的时节。记叙到此,作者还穿插一段议论,从而叙议结合。此段议论,有的批评家说中国的文人学士有浓厚的颓废色彩,作者不以为然。因为外国也多有写秋的诗文,说明秋之于人实有一种普遍的情绪。“足见有感觉的动物,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的能特别引起深沉,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这里所说的秋之情味,便多有感触。文中还写到囚犯也有一种不能自已的深情。比较起一般人来,文人墨客或许感触上更为敏锐。尤其是中国的文字里有一个秋士,相沿而下,早有了悲秋的传统,因而就显得与秋的关系特别地深。然议论至此,作者又特地点明,这一情味要在北方才感受得彻底。至于南国之秋,虽有特异之处,但色彩不浓,回味不永。“比起北国的秋来,正像是黄酒之与白干,稀饭之与馍馍,鲈鱼之与大蟹,黄犬之与骆驼。”不同的比较中自有映衬,就作用来看仍是为了衬出北国之秋,且在结构上照应前文。文中且叙且议,所要传达的是对处于衰落状态下的秋的激赏,还可看出深沉的忧思。

再如丰子恺的《蝌蚪》:“我见这洋瓷面盆仿佛是蝌蚪的沙漠。它们不绝地游来游去,是为了找寻食物。它们的久不变成青蛙,是为了不得其生活之所。这几天晚上,附近田里蛙鼓的合奏之声,早已传达到我的床里了。这些蝌蚪倘有耳,一定也会听见它们的同类的歌声。听到了一定悲伤,每晚在这洋瓷面盆里哭泣,亦未可知!它们身上有着泥土水草一般的保护色,它们只合在有滋润的泥土,丰肥的青苔的水田里生活滋长。在那里有它们的营养物,有它们的安息所,有它们的游乐处,还有它们的大群的伴侣。现在被这些孩子们捉了来,关在这洋瓷面盆里,四周围着坚硬的洋铁,全身浸着淡薄的白水,所接触的不是同运命的受难者,便是冷酷的珐琅质。任凭它们镇日急急忙忙地游来游去,终于找不到一种保护它们,慰安它们,生息它们的东西。这在它们是一片渡不尽的大沙漠。它们将以幼虫之身,默默地夭死在这洋瓷面盆里,没有成长变化,而在青草池塘中唱歌跳舞的欢乐的希望了。这是苦闷的象征,这象征着某种生活之下的人的灵魂!”本文所写的蝌蚪,原本是孩子们捉了来养在洋瓷面盆里的,但作者却以满怀同情的笔触写到了它们的苦闷,即不得丰田水草以及自在游乐。“这是苦闷的象征,这象征着某种生活之下的人的灵魂!”由物及人,此一立意有如神来之笔,将旨趣点明为生活苦闷的象征,甚为醒目。言在此而意在彼,又不无哲理的启发。

余光中甚为强调叙议结合或感性和理性的结合。他在《左手的缪斯》新版序中说:“缺乏知性做脊椎的感性,只是一堆现象,很容易落入滥感。”光写感性经验,是比较浅的,任其泛滥开去,就很疲软了。换言之,就是需要知性来作脊椎。何为知性余光中在《散文的知性与感性》中这样说:“知识是静态的、被动的,见解却高一层。见解动于内,是思考,形于外,是议论。……散文的知性该是智慧的自然洋溢,而非博学的刻意炫夸。说也奇怪,知性在散文里往往要跟感性交融,才成其为‘理趣’。”知性并非纯理性的,尽是概念的抽象演绎,而是一种智慧的观照,这样才能与感性交融。“一位真正的散文家,必须兼有心肠与头脑,笔下才能兼顾感性与知性,才能‘软硬兼施’。”有心肠,才有观感的印象或事实;而有头脑,才有见解或看法。

(吴永福 福建省长汀一中 366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