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业铎 徐 爽
《诗序》中各诗篇的序有三百十一篇，与现存的篇目相应。其本身是脱离《诗》经由口头到定篇单独流传的，后人将其割裂开，或加以补充修改，配到每篇诗的下面，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式：序分置每篇诗下，先标明篇题，再叙说诗意[1]。《诗论》谈诗篇，形式更为自由活泼，多将几个篇目合而论之，贯彻一个统一的思想。如“《关雎》之改，《樛木》之时。《汉广》之知，《鹊巢》之归，《甘棠》之保，《绿衣》之思，《燕燕》之情，盖曰终而皆贤于其初者也。”[2]由于《诗论》被发现已是残简，其是否对每首诗都作出评论我们不得而知；又《毛诗序》是经汉儒之手有意编排以配毛诗而传，故不能因《毛诗序》论诗的完整与形式的整齐来判断二者的系统。但可以肯定的是，《诗论》论《诗》，并无意为《诗经》全篇做完整评论，而是集中阐发论者的思想，同时阐释诗歌内涵；而《毛诗序》则意在将序形成规模，一线贯之，行于各篇之内，让读者可以“以序解《诗》”。
现列举具体诗篇对比分析二者在论《诗》方面的侧重点、体现的思想、指向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
葛覃[3]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
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
是刈是劐，为絺为绤，服之无肄。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
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先看《孔子诗论》评述《葛覃》之语：
孔子曰：吾以《葛覃》得氏初之诗。民性固然，见其美必欲反其本，夫葛之见歌也，则以叶萋之故也；后稷之见贵也，则以文武之德也。[4]
这段话抒发了孔子对该诗的赞美，及由此产生的感想。不管是《诗序》中言及的“后妃”，亦或是关于女子身份的任何猜测，都不是孔子评价的重点。在孔子眼中，这个女子只是“民”，其身份不是关注点，而人性的本质因素才是要强调的。简文中的“得氏初”，即敬初之心，“初”在先秦，不仅是开始、起源之意，也代指人性之初——即人的根本。那这段简文的意思就很明了了：“我从《葛覃》得到了根本性的认识，人的本性固然如此，见到高尚至美的东西就要追溯其本源。歌咏葛覃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了用葛织的絺、绤；就拿后稷来说，他受到后人的尊敬，靠的就是文王和武王恪守孝道的美德呀。(意即妇女归宁父母是回归本源，以尽孝道，由此可知美德之代代相传的原因）。”孔子由此诗得出的是人之本性——见美返本，那是人的基本情愫，而在这种情愫的驱动下，人又不自觉地回归到“礼”的规范中，孝心现，故有“归宁”之道。在孔子心目中，《葛覃》一诗不是对封建礼教的讴歌，而是反应了民众那种不忘其本、返初报恩的情感。“归宁”礼不是刻板的规定，而是妇女发自内心的对父母情感的流露使然，正是这样的本性与真情形成了社会“礼”的风貌，代代相传，最终成熟为礼制，是性——情——礼在民众间的一个循环。孔子从伦理的角度，兼重人的本性与情感，说《诗》也就跟贴近诗之本意，读来没有史书般说教的感觉。由此可看出《孔子诗论》说诗的思路：基于《诗》的本意，考见民性与社会风俗，指出《诗》之志所在同时关注民性人情，使诗引导人心向善，以期达到“兴于诗，立于礼”之境。[5]
再看《毛诗小序》对这首诗的阐述：
“《葛覃》，后妃之本也。后妃在父母家，则志在于女功之事，躬俭节用，服浣濯之衣，尊敬师傅，则可以归安父母，化天下以妇道也。”
认为此诗是后妃出嫁时，在父母家演习女工。故引起后人许多的讨论。其实《毛诗序》解释《葛覃》，目的不在于明确其中的主人公是谁，而是将诗意指向其思想体系——王道政治的宣言。关于后妃的言论，《诗序》开篇就谈“《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无论是爱情诗，还是描述民风民情百姓生活之诗，均可以用之“风天下，正夫妇”，故“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6]就成了《诗序》论诗的主要基调，其中夫妇之道又为《诗序》阐发的首要问题。婚姻是古代社会中的主要环节，也是“礼”的根本，《诗序》自然在对待婚姻的问题上尤为重视，对女子在婚嫁前后的礼节更欲以“教材”的形式传播，其中后妃成为《诗序》宣扬女性之道所设计的“典范”。依据《诗序》的解释，一个贤惠能干、知书达理，婚前既知晓家务，婚后不忘孝顺父母，同时尊重“师氏”的“国母”形象跃然纸上。持反对说的人认为以后妃之身份不会做采葛一类的重活，其实这《毛诗序》作者未必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这恰说明《毛诗》意在强调诗的社会作用，用大众崇拜的具体人物形象系于诗中[7]，因为它是从上层统治阶级的利益出发来解诗，故其所推崇的典范行为、高尚意识也在贵族中探寻。所以诗序总是与王者之风、诸侯之风相联系，给读者形成“以史证诗”的映像。这样，《诗序》解诗的思路便体现出来：以王公贵族、明君贤臣为标榜说教，企图借历史人物、史实达到美教化、感群众的目的。
注释：
[1]如《静女序》说：“《静女》，刺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德。”
[2]李学勤.孔子诗论分章释文[J].国际简帛研究通讯（第二卷第二期），2002.
[3]诗见《诗经·周南·葛覃》
[4]引文见李学勤编联的《孔子诗论》第二章.
[5]语见《论语·泰伯》.
[6]见《毛诗大序》.
[7]《毛诗序》多有此情况，言及文王、周公等。如：“《漢廣》，德廣所及也。文王之道被於南國。”
(董业铎 徐 爽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 067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