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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腻入微、生动传神的心理描写——谈《西厢记》中莺莺形象的塑造

  • 投稿礼部
  • 更新时间2015-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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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旭辉

《西厢记》是元杂剧作家王实甫最成功、最辉煌的现实主义古典剧作,它之所以蜚声文坛,独步古今,被誉为“爱情剧之冠”而“天下夺魁”,除了文辞华美、诗意浓厚、抒情气氛浓郁、情节曲折有致、戏剧性强等特点外,还因其细腻入微、生动传神的心理描写,特别是通过这种心理描写,塑造出了血肉丰满,真切动人的莺莺形象。莺莺是一个外貌美丽、多才多艺的贵族少女。她内心热情而外表深沉,感情丰富而举止娴雅。显赫的相国门第,尊贵的小姐地位,高深的文化修养,多愁善感而又大胆热情的性格,以及由父母包办的和郑恒的婚约等主客观因素,都使她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举步维艰。一方面,她对爱情热烈追求,对封建礼教表现出大胆的叛逆精神;另一方面,她又一时难以冲破礼教的束缚,欲爱而又不敢轻易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而,她内“热”外“冷”,表里不一,意“真”言“假”,“口不应心”。剧作细腻地描摹出她这种欲说还休、欲罢不能、曲折微妙、迟疑反复的情态变幻和复杂隐秘的内心世界。

作者把描写的笔触伸向人物灵魂深处,通过简洁的说白和华美的唱词,进行了大量的真切动人的心理刻画,着力表现了莺莺的相思和离愁、愤懑和怨诉、激情和喜悦,传神地展现了恋爱过程中人物的百般情思和丰富复杂的心理活动。

戏剧一开始,就借老夫人的场白,交代了莺莺“年一十九岁,针指女红,诗词书算,无不能者”,并且已被许为表兄郑恒之妻。莺莺刚一登场,读者就看到一个聪明能干、温柔深情的怀春少女形象。“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将满腹的闺怨春愁与心事一语道出。莺莺和张生的爱情是一见钟情式的,这与她长期闭锁深闺,无缘与青春少年接近有关。从“惊艳”到“闹斋”,即杂剧的第一本,她一与张生邂逅相遇,便萌生感情,从一个怀春少女进入初恋。如果说佛殿相逢只是偶然,那么“月下联吟”则是她真诚恋爱的开始。

在第一本第三折“月下联吟”这场戏中,当听到有人吟诗,而红娘说这吟者就是那23岁不曾婚娶的“儍角”时,她满腔愁绪一涌而起,依韵酬和了一首“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的诗,大胆地表达露了对礼教束缚下的这种空虚孤寂生活的不满,并且把这种情绪倾诉与隔壁那位素昧平生的落寞书生。况且她当时热孝在身,又处在佛门“净地”的特殊环境,因此,“联吟”带有勇敢的叛逆性质。使她愉悦、让她倾慕的是对方的容貌和才华,这完全是内心生发的自然纯洁的吸引,根本没有虑及门第和经济。这一行为,充分表明了莺莺对幸福生活的热情渴望和对自由爱情的大胆追求。然而作为相国小姐,她举止言行,矜持文雅,不失大家风范。她对张生虽是爱慕之情存于衷,但一时还不可能发展成重大举动。因为无形的礼教就像月下联吟时那堵高墙把她俩无情地隔开,令她发出“隔花人远天涯近”的嗟叹。

在第四折中,莺莺和张生见面了。在这里,她的心理得到了较充分的揭示。她“顾盼”到对方“外像儿风流,青春年少;内情儿聪明,冠世才学”,顿生爱慕之心,敬仰之情。同时又嗔怪他:“扭着身子儿百般做作,来往向人前卖弄俊俏。”特别是她对红娘说的“那生忙了一夜”这句话,包含着多么深微的爱怜之情啊!我们从中可以体会到少女那微妙细腻的心理,甚至她那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的样态。自见了张生,爱情的种子就在她心里萌动。她开始感到不能自由表达爱情的苦恼,深为相思之苦所煎熬。她不满于老夫人的约束,并嫌厌红娘的跟随:“俺娘也好没意思,这些时恁般提防着人;小梅香服侍得勤,老夫人拘系得紧,则怕俺女孩儿折了气分。”她心中渴望着“针儿将我线引,向东邻通个殷勤。”这充分说明了莺莺对爱情的向往和追求。这是莺莺性格发展的第一阶段。

“寺警”事件的突发,给崔张结合洒下了希望的曙光。在这里,莺莺的心理得到了更充分的展示。当她听到孙飞虎贼兵围寺,以烧杀要挟时,万念俱焚,悲痛万分。她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母亲、堂殿、诸僧和欢郎的命运,宁愿自己受辱,而让大家幸免一场浩劫。继而,他表示自己愿意拼将一死,断绝贼兵抢亲的念头。接着,她又提出:“母亲,休爱莺莺这一身。您孩儿别有一计:不拣何人,建立功勋,杀退贼军,扫荡妖氛倒赔家门,情愿与英雄借婚姻,成秦晋”。当张生宣布自己有“退兵之策”时,她暗自高兴:“难得此生这一片好心!”“张生啊,只愿你笔尖儿横扫了五千人”。这样,她就可以遵照母亲所许诺的,明媒正娶和张生结合了。很明显,这位深受家规礼教熏染的大家闺秀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还存在着幻想。她满心欢喜,以为幸福在望。谁知晴天霹雳,老妇人赖婚变卦,这对她是一个深重的打击。它为此深深痛苦,内心十分愤懑,她认清了母亲这位“口不应心的狠毒娘”的真面孔:“俺娘啊,将颤巍巍双头花蕊搓,香馥馥同心缕带割,长搀搀连理琼枝挫。白头娘不负荷,青春女成担阁,将俺那锦片也似前程蹬脱。俺娘把甜句儿落空了他,虚名儿误赚了我。”于是内心开始了反抗。她认识到:“他做了个影儿里的情郎,我做了个画儿里的爱宠”。但是她对张生仍“心儿里念想,口儿里闲题”,魂牵梦绕,痴心神往,“只索向梦儿相逢”。美好婚姻的憧憬被现实撞破了,使她又一次陷入彷徨。作者除了直接描写和通过言行展现外,还善于描摹景物、营造气氛,以衬托人物的这种心境。如第二本第五折[小桃红]就写莺莺看月时的心情,其苦闷彷徨跃然纸上:“人间看波,玉容深锁秀帏中,怕有人搬弄。想嫦娥,西没东生有谁共?怨天公,裴航不作游仙梦。这云似我罗帏数重,只恐怕嫦娥心动,因此上围住广寒宫”。总之,从“寺警”到“赖婚”,是莺莺性格发展的第二阶段。

从“听琴”到“酬简”,是莺莺性格发展的第三阶段,这也是她性格发展的重要时期。老夫人的赖婚,使她领悟到,明媒正聘的光明大道是走不通了,只有把恋情转入地下,等到木已成舟之时,她的愿望才能实现。于是便决定:“不问俺口不应心的狠毒娘,怎肯着别离了志诚种?”以大胆的行动来勇敢反抗。然而,她毕竟是封建礼教熏陶的相国千金,必需经过慎重的思虑,更需要足够的勇气,才能跨出这一步。作者对这个过程的处理匠心妙用,他借红娘的眼睛仔细观察,生动地描摹了莺莺内心复杂而激烈的矛盾纠结。写出了她如何从犹豫、动摇、怯懦和顾虑中解放出来,走向坚定、果决、勇敢反抗的道路。莺莺准备与张生幽期密约,又担心露馅于红娘,便装模作样,使出许多“口不应心”的“假意儿”,百般掩饰。她请求红娘为她去张生那里问病,红娘把张生的书简带回,委屈地送给她。这本很符合她的心意,可是在封建时代,男女书信往来,被视为耻事,于是莺莺便佯装大怒,斥责红娘:“小贱人,这东西那里将来的?我是相国的小姐,谁敢将这简帖来戏弄我?我几曾惯看这等东西,告过夫人,打下你个小贱人下截来”!当红娘故意恐吓她,要到老夫人面前出首时,莺莺又吓得揪住红娘,讨好得说:“我逗你耍来”,并再生央求红娘告知张生的状况。但是,她还是不肯露出自己的真情,当她得知张生忧思成疾、废寝忘食时,强作掩饰地说:“请个好太医看他症候咱。”又说:“红娘,不看你面时,我将于老妇人看,看他有何面目见夫人?虽然我家亏了他,只是兄妹之情,焉有外事。”她给张生回信,明是要和他幽期密约,口里却说:“我写将去回他,着他下次休再这般。”“再一道儿是这般啊,必告夫人知道,和你小贱人都有话说。”并且掷书于地。这里,作者把莺莺故作姿态的“假意儿”状写得淋漓尽致。当张生欢天喜地地如约来会时,她又突然变卦,翻脸不认帐,斥责并警告张生:“先生虽有活人之恩,恩则当报,既为兄妹,何生此心?万一夫人知之,先生何以自安?今后再勿如此,若更为之,与足下决无干休。”这时她的言行分明是“假意”,展示了她内心的矛盾,正如红娘所说:“对人前巧语花言,没人处便想张生,背地里愁眉泪眼。”这一方面说明她在追求爱情,另一方面又动摇不定。显赫的门第,高贵的身份,使她在追求爱情幸福的过程中,内心伴随着犹豫与疑虑,交织着矛盾和苦闷。又由于环境的限制,家庭的束缚,使她对自由恋爱只能的采取隐蔽曲折的方式进行。

如果说“赖简”是她动摇性最大的一次表演,那么“酬简”则是她克服了内心的重重障碍,决心反抗封建礼教,追求自己爱情的实际行动。由于她内心挚爱张生,不能舍弃,当张生病势加重时,她的爱怜之情就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于是,她给张生送去了正式约会的书信。最后在红娘的帮助下,莺莺终于冲破了封建礼教的重重枷锁,投入张生的怀抱,摘取了自由纯真的爱情之果。作者通过这些生动细腻的心理描写,细致入微的刻画了她性格中的谨慎、深沉的一面,理解包容了她在抗争过程中所难以逾越的软弱的一面,真是浑然天成,不露痕迹。

崔张私结百年之好,在爱情和礼教的斗争中取得初步胜利,但老妇人不甘失败,在门当户对的问题上毫不让步,“拷红”之后,立即打发张生赴京赶考。从“佳期”到“团圆”这是莺莺性格发展的最后一个阶段。

在“拷红”一折,当事情被揭穿之后,她在老妇人面前没有一点悔意。她视爱情远在功名利禄之上:“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但她无力反对母亲“三代不招白衣女婿”的托辞,只有含悲忍痛,依依不舍地送张生进京赴试。

在“长亭送别”这折戏里,莺莺的心理得到了最充分的揭示。作者尽情发挥他天才的创造力,成功地刻画了莺莺此时的内心世界。作者匠心独用,把她和张生的凄别安排在“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的萧杀、悲凉的暮秋,而且又是夕阳古道、衰草长堤和十里长亭这样一个特定的环境,通过“下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草萋迷”等景物描写,以及那“见安排着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有什么花儿、靥儿,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媚;准备着被儿、枕儿,则索昏昏沉沉的睡;从今后衫儿、袖儿,揾湿做重重叠叠的泪”的动人曲词,渲染了一种黯然销魂的别离气氛,细腻地衬托了莺莺那填满无限惆怅、烦恼和离愁别绪的复杂心境。“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此句以景写情,以情衬景,情景交融,境界全出。作者在此着力描绘了莺莺这个新婚少妇的心理活动,试想,她和张生“昨夜成亲,今日别离”,“合欢未已,离愁相继”,岂能不怨恨、伤悲?正如曲词中云:“淋漓襟袖啼红泪”,“眼中流血,心内成灰”,只能“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她对张生的恩爱如胶似漆,故而在饯行时,她“恨不得倩疏林挂住斜辉”,“须臾对面,顷刻别离,若不是酒席间子母门当回避,有心待与他举案齐眉。”进而她想:“虽然是厮守得一时半刻,也合着俺夫妻共桌而食。”她认为爱情“强似状元及第”,视功名利禄为“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当此新婚别离,这种感情也表现得十分突出,甚而至于“听到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她惆怅无限:“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她恳切嘱咐张生:“久以后书儿、信儿,索与我栖栖惶惶的寄”,并特别叮咛:“得官不得官,及早便回来。”当她想到此番情郎前去,成败难卜,破镜难以重圆时,心境极坏,悲痛难抑,“暖溶溶玉杯,白冷冷似水,多半是相思泪。眼面前茶饭怕不待要吃,恨塞满愁肠胃”;“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他掏心叮嘱张生,要保重身体,衣食住行都要小心:“到京师服水土,趁程途,节饮食,顺时自保揣身体。荒村雨露宜眠早,野店风霜要起迟。鞍马秋风里,最难调护,最要扶持”。一片怜惜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她还坦诚表白:“我这里青鸾有信频频寄”,希望他不要“金榜无名誓不归”。特别是“若见了那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这句,反映了她复杂的心理。她既怕张生考不上不来见自己,更怕张生金榜齐名后抛弃自己。无奈,她只有把对张生的思念深藏心底,去过那“相思只自知,老天不管人憔悴”、“旧愁似太行山隐隐,新愁似天堑水悠悠”的生活。总之,这一折戏的心理描写细腻入微,生动传神,充分展现了作者的大手笔。

“惊梦”一折的梦境十分新颖。在清冷的秋夜,于“旅馆欹单枕,秋蛩鸣四野”的氛围里,莺莺的梦魂私奔出城,追赶张生,作者借助这样一个富有诗意的梦境,巧妙地表现了莺莺“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的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生死相爱的赤诚理想。

在她饱尝新婚远别的痛苦,望穿秋水之时,张生荣登金榜、高中状元的捷报传到她家,她欣喜万分,激动不已,但为了使张生不忘自己,便把书信连同汗衫等六种物品,让琴童送与张生,以表心迹,喻意深微。郑恒造谣,言张生中状元后已入赘卫尚书家,莺莺听到后是相信的。这说明她虽然对张生一片痴情,矢志不渝,但对悲剧随时发生的可能性是有心理准备的。可见,莺莺自始至终是一个严格的现实主义艺术形象。她不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张生私自结合后担惊受怕和愁恨无穷的心理状态,是旧时代妇女痛苦命运的真实折光。剧末,一个志诚的张生终于回到痴情的莺莺身边,这一对有情人终成了眷属,他们的爱情以大团圆的喜剧作结,取得了最终胜利。

总之,在莺莺形象的塑造中,作者或凭借道白、曲词让人物直抒胸臆,或借助景物描写渲染衬托,或通过微妙的细节含蓄表露;写人物的钟情怀春,写人物的柔情蜜意,写人物的悲欢离合,写人物的离愁别绪,写人物的苦闷彷徨,写人物的激情喜悦;或正面,或侧面,多角度多方面进行细腻入微、生动传神的心理描写。使得这一形象如此个性鲜明,呼之欲出,成为《西厢记》中最典型的人物形象。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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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旭辉 宝鸡职业技术学院 721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