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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聊斋志异》中的寺、僧与佛教思想

  • 投稿魏大
  • 更新时间2015-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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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 强

摘 要:享誉世界的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中有多篇故事与佛教有关,有的直接描写寺、僧,阐释佛家思想,有的间接为之,在蒲松龄的笔下,寺庙具有多种功能,僧人形象分化差异颇大,佛教思想以诸多方式得以宣扬。作者对于寺、僧、佛教思想的描写和阐扬与其生活的时代、佛教和社会的发展及其本人所受佛教的影响密切相关,并服务于其劝世警民、戒恶扬善的创作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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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聊斋志异》 寺庙 僧人 佛教思想

一、《聊斋志异》中的寺庙

《聊斋志异》全书中有多个篇章涉及到寺庙,综合看来,寺庙所起到的作用有:

(一)书生佳人邂逅相逢之地

书生或因读书,或因行旅,或因游兴,或因其它原因而寄居于佛寺中,并在此与神仙鬼狐所化的女主角邂逅,金风玉露相逢,引出一段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令人心生遐想,抑或感慨唏嘘。在《画壁》中,孟龙潭与朱孝廉偶到一寺庙游玩,见该寺东墙壁画中一散花天女拈花微笑,风姿绰约,朱孝廉凝视已久,心神贯注,而身体也与心神俱往,在幻境中与该散花天女几度欢会,直至寺僧弹墙壁催促方才归来。名篇《聂小倩》中宁采臣居于金华佛寺中,遇到为夜叉鬼所役使而谋人性命的孤魂聂小倩,但宁采臣不为美色金钱诱惑所动,因此深为聂小倩所爱重,几经周折,最终成就一段美好的人鬼姻缘。在《鲁公女》中,书生张于旦曾在邑令鲁公之女出猎时目睹其秀丽风采,从此遥相爱慕,常忆芳容,但不久该女暴卒,鲁公因家远无法将女归葬,将棺柩寄居在张于旦所读书的寺庙中,张虔心祭祀礼敬,鲁女的亡魂深受感动,故而现身相见,历经两世磨难,终成眷属。《绿衣女》中的于生也是读书寺庙中,夜晚方诵读遇到绿蜂所化的妙丽女子,两人遂相欢好,成就一段姻缘,可惜未能长久。

(二)鬼狐异兽居住出没渊薮

《聊斋志异》中的寺庙,不仅是美好爱情的发生地,有的也是鬼狐异兽等居住和出没之地。在《聂小倩》中,宁采臣在金华所借宿的僧寺短墙外有一院落,生活着老妇、中年妇女和妙龄少女各一,宁初以为是邻人眷口,岂知她们是两个夜叉鬼和被其胁迫役使的孤魂聂小倩,她们专以美色黄金为诱饵谋害寺中借宿者性命以啖肉饮血,同住寺中的兰溪籍书生和其仆人相继死于非命,幸得宁采臣洁身自好,不为所动,方才免为其所害。在《山魈》中,讲述人孙太白的曾祖曾读书于僧寺中,有一晚正欲安寝,忽有一鬼物突至其榻前,其样貌极其骇人,惶遽之下其曾祖抽出枕下佩刀奋力砍斫,经历一番搏斗终将鬼物击退。在《辛十四娘》中,狐仙所化的辛十四娘一家便居住在禅院中,虽然庙宇的前殿“入则断垣零落,阶上细草如毯”,一副荒凉破败之象,但其一家所居的后殿却“石路光明,无复蓁莽,入其室,则帘幌床幕,香雾喷人”,不知是因为狐仙的法力高深,抑或是他们善于营置,将表面看来断壁颓垣的寺院改造成了奢丽舒适的居处,幸而不占据寺庙做害人之事。在《豢蛇》中,有一名叫蛇佛寺的寺院,其大殿佛座下有巨井,“井中蛇粗如巨瓮”,而其下“蛇子蛇孙以数百万计,族居其中”,佛寺中有巨蛇如此,也是殊为怪异。

(三)佛门俗世交会融通之处

佛寺理应是僧侣诵经禅修之处,但无论如何寺庙也不是存在于完全隔绝俗世的真空之中,清净的佛门与喧嚣的尘世在佛寺中交汇,这在《聊斋志异》中有所反映。首先,佛寺容留世人寄居,世人或因无处安身,或因读书课业,或因暂时投宿而寄居在寺庙内,僧人也会接受而不加阻止,如在《娇娜》中,孔生因为在天台落拓无着而寓居在普陀寺中,且为寺僧充作抄录,《公孙九娘》中莱阳生至稷下祭奠亲友后就到僧舍之中就宿,在《阿英》《褚生》《司文郎》中也都有书生寄居于僧寺的现象。其次,追求清净的佛寺也避免不了被俗世的贪欲罪恶所波及,这些罪恶,有的是世人行之,有的乃僧人所为。如在《死僧》中,寺中僧人为歹人盗劫所杀,显灵给投宿的道士,指引其找到所藏的银两,道士与众人亦将僧人安葬,而在《布商》中,寺僧不仅劝诱偶经寺院的布商耗尽资财修盖庙宇,且持刀逼令其自尽,幸为途经的将军所救,并将恶僧处死。

二、《聊斋志异》中的僧人

《聊斋志异》中所描写的僧人形象也有较大的差异分野,主要有以下几类:

(一)身负异能、高深莫测

这些僧人不知何宗何派,亦不知所由何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知道他们身有异能,具有凡人所不具备的高超本领,是通达三界、超脱生死的得道神人。在《丐僧》篇中,济南一赤足僧人在芙蓉、明湖等馆募化,但给其酒食钱米皆不受,也未尝见其饮食,别人怪问缘故,该僧说“要如此化”,后来出南城僵道边,众人想让他迁徙别处,该僧大怒,“于袖中出短刀,自剖其腹,以手入内,清肠于道,而气遂绝”,众人将其埋葬,结果其墓穴“踏之似空,发视之,席封如故,犹空茧然”,僧人或已功德圆满,飞升而去。在《李生》中,商河李生在村外寺庙中目睹了一件奇事,有一老僧来寺中借宿,数日后即将离去,李生因故他往,来此为其送行,结果扣门不应,李生越墙而入,见到僧人所带之驴“不类真驴,颇似殉葬物,而耳尾时动,气咻咻然”,老僧将行装准备好后,“裸入水中,遍体掬濯,已而着衣,牵驴入亦濯之”,最后僧人绝尘而去,“遥拱致谢,语不及闻,而去已远矣”,只留下身后骇异的窥探者。

尤为有趣和耐人寻味的是,有的僧人不仅有超脱生死之能,对于士子读书科举之种种也能洞彻了然。在《僧术》一篇中,僧人具有助人贿赂冥司主管机构以增进禄命的神通,可惜因为求取者黄生吝啬未足额缴付贿金而事未竟成。《司文郎》篇中,有一僧虽双目已盲,但能凭鼻嗅文章的灰烬评判其优劣,当嗅到古代大家的文章,僧人连连称妙,而嗅到平阳生王平子文章的灰烬时,僧咳逆数声曰:“勿再投矣!格格不能下,强受之以膈,再焚,则作恶矣。”尤其是读到王平子座师的文章时,僧人“忽向壁大呕,下气如雷”,说“此真汝师也!初不知而骤嗅之,刺于鼻,棘于腹,膀胱所不能容,直从下部出矣”。王平子的文章使僧人心头作恶,却能乡试得中,使得僧人上吐下泻的文章竟是考官兼王平子座师所写,蒲松龄一生科场失意,屡试不第,其通过这神奇的盲僧之口发出的对怀才不遇的愤懑和对科举的嘲讽是那么的生动和辛辣。

(二)心狠手辣、害命谋财

此类僧人或者以邪术,或者以强力,或为钱财,或为私欲而谋害人命,虽托名僧人,实与强寇无异。又如在《布商》一篇中,寺中的僧人不仅诱使布商耗资修盖寺庙,最后还要强逼布商自杀,其贪财狠辣可见一斑。在《珠儿》中,有一独眼僧迷杀小儿,用邪术役使其魂魄为己所用,以此恐吓勒索别人钱财,该僧向常州人李化勒索百金,李化愿给其三十金,僧人执意要百金,李不从,僧人便用妖术祸祟李的儿子珠儿至死,并在珠儿临死前讥笑李化,后因李报官将该僧拘捕,搜身得到木人、小棺材及旗帜,皆为妖术害人之物,最终官府将其明正典刑。

(三)名为僧人、离经叛道

此种僧人徒有僧人之名,做的却不是念佛诵经、青灯古佛的清修,而是追名逐利,贪图行乐,这种僧人以《金和尚》篇中记述的金和尚最为典型。金和尚幼时被父亲卖于五莲山寺,不能潜心修行,其师傅死后便离寺“做负贩去”,数年之后暴富,便买田置产,做起了当地势焰熏天的富豪。他的产业“绕里膏田千百亩,里中起第数十处”,广盖僧舍,每处僧舍都雕梁画栋,装潢精良,绣帷朱帘,兰麝扑鼻;其手下应事者众多,“弟子繁有徒,食指日千计”,每当有事分派,“一生长呼,门外数十人,轰应如雷”;其饮食精美,“十余筵可咄嗟办,肥醴蒸熏,纷纷狼藉如雾霈”;其威风无限,“金若一出,前后数十骑,腰弓矢相摩戛,奴辈呼之皆以爷,即邑之人民,或祖之,伯叔之,不以师,不以上人,不以禅号也”;其广为交结,“即千里外呼吸亦可通,以此挟方面长短”;而且又狎妓娈童,收养义子,完全是当地一个财雄势厚,结交广泛,手眼通天,又作威作福,穷奢极欲的暴发户形象。但这样的一个人,他偏偏是一个和尚,但这个和尚“生平不奉一经持一咒,迹不履寺院,室中亦未尝蓄铙钹,此等物,门人辈弗及见,并弗及闻”;完全就是一个假和尚而已,难怪蒲松龄在文后揶揄道:“此一派也,两宗未有,六祖无传,可谓独辟法门者矣……金也者,尚耶?样耶?唱耶?撞耶?抑地狱之‘幛’耶?”将其视为地狱的孽障。

(四)潜心清修,为善济世

《聊斋志异》中当然也记述了遵守清规、潜心修持的僧人,如在《长清僧》中,长清有僧人,“其道行高洁”,圆寂后灵魂借体还魂到外出游猎坠马而死的河南公子身上,依然遵循戒律,“饷以脱粟则食,酒肉则拒,夜独宿,不受妻妾奉”,最终舍弃优裕生活回归前世修行佛寺为僧,其家人送来财物,“金帛皆却之,唯受布袍一袭而已”,想来其前生必定是一位有德行的僧人。再如《蒋太史》一篇中的蒋太史前世为峨眉僧,受此影响,此生的蒋太史“为人笃嗜内典,一意台宗,虽早登禁林,尝有出世之想”,最后舍弃官爵名位和家人子女归于峨眉寺庙,并留下偈语警世“功名傀儡场中物,妻子骷髅队里人”,可见不论是前世的峨眉僧,还是今世最终回归寺庙的蒋太史,都是善持佛法,潜心修省之佛教信徒。此外,书中也记录了多位践行佛法、行善济世的僧人,如《武技》中教习他武艺的老僧,《荷花三娘子》中助人驱狐的番僧,《金陵乙》中以符助人驱狐的僧人,《孙生》中让一对成仇的夫妻琴瑟和谐的老尼等等。

三、《聊斋志异》中的佛教思想

《聊斋志异》中有多个篇章与佛教有关,其中所表达出的佛教思想大体归类有:

(一)善恶因果,报应不爽

善恶因果论是佛法重要的理论基础,是佛法的核心之一,许多著名的佛经著作都有关于善恶因果的论述,如《华严经》说:“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1]《瑜伽师地论》说“已作不失,未作不得”,[2]《观无量寿经》说“深信因果,不谤大乘”[3]等等,《聊斋志异》中也有许多篇章表现了善恶果报。如在《紫花和尚》篇中,诸城丁生前世为紫花和尚,病死后复苏,请某生为其诊病,某生开方下药后其病大有起色,但忽然一女子自外入,警告某生说“紫花和尚与妾有宿冤,今得追报,若又欲活之耶?再往,祸将及汝”,某生告知丁生实情,丁生长叹“孽自前生,死吾分耳”,不久便死,但不知该女子与紫花和尚前世有何冤债。在《某甲》中,某甲与其仆人之妻私通,因而杀仆纳妇并生二子一女,十九年后巨寇破城劫掠其家,有一少年贼寇酷似被其害死的仆人,该少年不索资财,只是搜人而杀,将某甲的全家杀尽而去,难道是其冤死的仆人转世来复仇,无怪乎作者在篇末说“果报之不爽,可畏也哉”。在《果报》篇中,作者又记载了另一个某甲因恶受报的故事,因伯父叔父都无子嗣,其先后与伯叔约定作为他们嗣子,并继承他们财产,因而富甲一方,但之后却背弃前盟,一日暴病,以刀自割其肉,并自语“汝绝人后,尚欲有后耶”,剖腹流肠而死,之后其子也死,财产尽归他人,蒲松龄也在篇末有注语“果报如此,可畏也夫!”而且,种恶因得恶果不仅应验在生人身上,在《聊斋志异》中同样也适用于鬼魂,如《鲁公女》中鲁公之女因生前爱好射猎,罪孽深重,死后无所去处,只能沦为孤魂野鬼,幸而得书生张于旦为其诵佛经才得超脱转生。

以上篇章所表现的皆为种恶因得恶果,那下面的篇章所说的都是种善因得善果的果报故事。在《乐仲》篇中,西安人乐仲虽然为人放达无羁,不拘小节,但是乐善好施,常常倾其所有资助需要帮助的人,为此家业中落也不以为意,其后经历一番曲折坎坷,最终获得福报。《金永年》中,利津人金永年八十二岁,其妻七十八岁,但没有儿子,但因其平生贸贩公买公卖,无缺斤少两之事,因此神人在其夫妇行将就木之时赐其后嗣,让其接近八十岁的老妻怀孕产下一子,虽然此事不符合现代医学常识,但作者借此而劝人向善的心意可谓良苦。在《西湖主》和《花姑子》两篇中,书生陈弼教和安幼舆都有意无意遵循了佛教戒杀放生的教诲,分别搭救和放生了被将军射伤的猪婆龙和被猎人所获的香獐,后来都因此善举收获了善果。陈弼教被猪婆龙所化的西湖龙族王妃招为驸马,不仅让其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而且使其分身有术,一半在家孝敬父母、教养子女,而另一半则在仙境逍遥快活;安幼舆则与其所救的香獐精的女儿花姑子产生了一段曲折缠绵的人仙爱恋,花姑子且为之诞下一子为嗣。另外,同种恶因得恶果一样,种善因得善果的果报不仅适用于人世,同样也适用于神鬼界,在《水莽草》中,被水莽鬼害死的祝生不愿再去害人以求获得轮回,而是常常救活误食水莽草的人,之后因有功被封为“四渎牧龙君”,成为神仙;在《王六郎》中,因溺水而死的王六郎也不愿害人以求超生,并放过来取代自己受苦的怀抱婴儿的妇女,其善行感动上帝,被授为招远邬镇土地爷,可见在“写鬼写妖”的蒲松龄心目中,善行的力量涵盖人鬼,通达三界。

(二)灵魂不灭,转世轮回

佛教认为,人死是必然的,但神魂不灭,人死后不灭的灵魂,将在天、人、畜生、饿鬼、地狱中轮回,“随复受形”[4],并且来生的形象与命运则是由“善恶报应”的原则支配,此生行善,来生受报,此生作恶,来生必受殃,《聊斋志异》中也多有反映此思想的篇章。在《三生》中,刘孝廉能记起其前生四世之事,其第一世为缙绅,因生前作恶死后被罚来世做马,因冥罚未满,第三第四世又被罚做狗和蛇,直至这一世方才满限,又转生为人。《蒋太史》中的蒋太史前世为峨眉山僧人,今世仍旧记得,《邵士梅》中的进士邵士梅记得其前世,且在其前世所居地任职,并时常抚恤接济其前世的家人。另外还有《梅女》中的冤鬼梅女殁后转生至延安府展孝廉家,《鲁公女》中的鲁公之女冥罚期满后转生于河北卢户部家,《莲香》中的狐女莲香死后转生于韦姓卖浆者之家等等。

不过众多转世故事笔者最为感触的是《四十千》,其篇幅不长,讲述有一人有夙债于别人,其妻生子,梦中得知其子为别人转生索债而来,于是以四十千钱捆置一室,婴儿出生后凡衣食病药都从中支取,到最后其子亡故,用所剩的七百钱将其埋葬。故事很简单,但其中蕴含的为父母之道令天下为父为母者嗟叹,篇中说“汝不欠人者,人又不欠汝者,乌得子?”“盖生佳儿,所以报我之缘,生顽儿,所以取我之债”,细思了然,为人父母即是穷尽一生还债的过程。

(三)皈信佛法,避祸得福

有证据表明蒲松龄本人受到佛教的重大影响,因此蒲氏在《聊斋志异》的多个篇目中劝导信仰佛法以求福避祸就顺理成章了,在书中,作者通过多个看似神鬼妖狐、怪异离奇的故事,在字里行间向世人宣扬皈信佛法所获得的各种福报,劝诫诱导人民信仰佛教,这些故事中比较突出的是《鲁公女》《伍秋月》《汤公》《鄷都御史》。在《鲁公女》中,蒲松龄通过故事向读者宣扬了信仰佛法的诸多福报,比如鲁公之女生前爱好猎杀獐鹿,死后灵魂无归所,只得沦为孤魂野鬼,书生张于旦夜夜为其诵念《金刚经》,五年之后鲁公女的灵魂方得超脱转生;而与鲁公之女相恋的书生张于旦自其转生后更是虔心诵经礼佛,“念切菩提,修行倍洁”,后来不仅张于旦的两个儿子相继科举得中,已近天命之年的张本人也“身益健,目益明”,白胡须落尽,皱纹消失,“颔秃,面童,宛如十五六时”,竟收到了返老还童之奇效,信佛不仅超度亡人、光耀门庭,还可青春永驻,试想这会对普通世人产生多大的诱惑。在《伍秋月》中,王鼎两次进入冥府,杀死官吏,捣毁牢舍,分别救出其兄和鬼恋人伍秋月,做出了严重挑战阴司统治秩序的行为,连伍秋月也说他“罪孽太深,宜积德诵经以忏之,不然,寿恐不永也”,王鼎平素不信佛,但至此皈依虔信佛法,最后无恙,诵经礼佛也可使人减轻罪业,求得平安。在《汤公》篇中,主人公汤公气绝后灵魂漂泊无依,有一巨人来想将其装入袖中,其即口诵佛号,方从袖中解脱,之后向西去寻佛,在一僧人的指引下,分别见到了孔子、文昌帝君,文昌帝君许其复生,但其身体已腐,让其请求菩萨救助,有尊者告诉菩萨“菩萨施大法力,搓土可以为肉,折柳可以为骨”,菩萨如法所行,使得汤公死而复生,在蒲松龄的笔下,佛菩萨具有起死亡生白骨的殊胜神通,怎能不让读者倾心向慕,乃至皈信佛法。在《鄷都御史》中,御史行台华公造访鄷都冥府,初以定数命归阴司任职,后又蒙赦被放还阳,在归路中遇到一神将拦路,告诉华公诵佛经方可出去,华公于是合掌诵其所记之《金刚经》,顿觉有一线光明指引,“忽有遗忘之句,则目前顿黑,定想移时,复诵复明”,最后凭借诵读佛经得以脱身,能记诵佛经,则有光明指引,经句有遗忘之处,则眼前黑漆,作者通过故事形象地告诉读者拜佛诵经果方能脱离黑暗,走上光明大道。

另外,世人应该如何去信仰和践行佛法,蒲松龄有其自己的理解,并在《乐仲》这一篇中展现给了读者。乐仲之母信佛,不食荤腥,但乐仲长成后嗜酒,多食荤腥,并对其母的做法不以为然,每每劝其母食肉;乐仲在其母死后出妻,鳏居后更是放浪形骸,处事不羁,与奴仆优伶饮酒行乐;又跟随邻村香社去南海拜佛,其他人都是饮食洁净,乐仲却食肉酒薤蒜等物,被人厌弃,只得独行。从其行为做派上看,乐仲绝不是一个恪遵戒律的佛教信徒,但他却以自己的方式在践行着佛法教条。他侍母至孝,其母病其割自己左腿上肉给母亲吃;他心地慈善,乐善好施,常常倾囊资助他人,即使被骗和为此家道中落也不改善行;他与散花天女所化的美女琼华一起居住,但只把她视为道友同志,并未怀男女情色之念,他人生虽曲折坎坷,但终得善报,并福泽子孙。故此蒲松龄在篇末评论道“断荤远室,佛之似也。烂漫天真,佛之真也”,作者认为戒荤食素和斋戒寡欲都只是世人信仰佛教的一种外在形式,不可过分拘泥,而重要的是以自己的纯真之心去虔信佛教,并切身践行佛法教诲,方才是信佛之真谛,通过此故事及评注,蒲松龄心中天真之禅意毕现。

四、《聊斋志异》中如是描写寺、僧、佛教思想的原因和结语

《聊斋志异》中的寺庙不仅是僧人讲经修禅的所在,而且也兼具其它多种用途,而书中的僧人形象也分野较大,良莠不齐,剔除掉书中神鬼玄幻的成分,这基本上可以从《聊斋志异》所成书年代佛教与社会的关系来解释。蒲松龄生活在明末至清朝康熙年间,由明至清,由于统治者的政策和佛教自身的演化发展,佛教较之前代世俗化大为加深,“从教理的佛教走向信仰的佛教,从僧侣的佛教走向庶民的佛教”[5],佛教进一步走出山林岩谷,走进市井,寺庙、僧人以及佛教的诸多思想说教与世俗社会和民众的接触和交流愈来愈频繁和密切,僧俗界限越来越模糊,此时寺庙不仅仅是僧人清修的所在,民众也可以到寺庙进香,可以在此游赏、读书、歇宿、寄放棺柩等等,寺庙已经具有了相当的社会功能,在这种背景下,一般仍旧属于出世的佛陀经教,而另一半属于入世的社会大众的寺庙被《聊斋志异》之类的志怪故事选作故事的发生地或情节相关地就顺理成章了。而随着僧俗交流接触的不断增加,僧人这个群体分野也逐渐为大众所认识,僧人中有的潜心修行,有的不学无术、欺世盗名,有的追名逐利、纵情声色,而有的多行不法、杀人害命,这些差异分化是在僧人群体中所固有的,书中只不过是加上了神鬼玄幻的色彩而已。

至于在书中字里行间大量宣扬的或明或隐的佛教经义和教条,则可以归结到作者蒲松龄本人头脑中深厚的佛教思想上,而蒲松龄脑中之所以佛教思想浓厚,与三方面的原因有关,一是其生长地淄川长久以来积淀的佛教文化氛围,如寺庵众多,放生传统浓厚等;二是蒲松龄所成长的家庭受佛教的深厚影响,其父在其未出生前梦到一病僧,并相信蒲松龄是病僧转世,蒲松龄自幼起便受到佛教的熏陶和溽然;三是蒲松龄的艰难坎坷的人生经历,科举失意,贫困潦倒,讲究万法皆空的佛教或许可以为他提供某种慰藉。[6]

《聊斋志异》中不论是对于寺庙、僧人还是佛法的描写,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服务于作者写作此书的终极目的,即劝世警民,戒恶扬善。

注释:

[1][唐]实叉难陀:《华严经》,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第1384页。

[2][唐]玄奘:《瑜伽师地论》卷三十八(《大正新修大藏经》本),西北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3][南北朝]畺良耶舍:《佛说观无量寿经》(《大正新修大藏经》本),出版社不详,1941年版。

[4][晋]袁宏:《后汉纪》,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187页。

[5]何孝荣:《明朝宗教》,南京出版传媒集团南京出版社,2013年版,第43页。

[6]此处参阅朱琦:《<聊斋志异>与佛教文化研究》,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5年版。

(高强 南开大学历史学院 30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