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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字句“致使-位移”构式解释

  • 投稿美少
  • 更新时间2015-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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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峥峥

摘 要:“致使—位移”是“把”字句的特殊构式义,被移物体的位移路径总结起来共有两种,即空间路径和时间路径。位移终点界标可以有多种形式,非典型“把”字句语义重心前移,致使者角色得到凸显。

关键字:“把”字句 致使 位移 构式

一、引言

“把”字句是汉语中的一种特殊句式,长期以来人们用不同方法、从不同角度对其结构、语义进行阐释。从句子结构来看,有王力最早提出的处置式,范晓认为“把”字句是由介词“把”构成的介宾谓语句,朱德熙则认为“把”字句是一种连谓结构。语义方面,王力将“把”字句看作一种表有目的行为的句式,表示一种处置力;沈家煊认为它表示主观处置的语法意义;张伯江强调从整体把握,并得出句式“A把BVC”的整体意义是,由A作为起因的、针对选定对象B的、以V的方式进行的、使B实现了完全变化C的一种行为。本文从构式语法观出发,拟用“致使—位移”构式对“把”字句的语义进行阐释。

二、“把”字句中的位移路径

认知语言学认为,人类的基本经历是对自身和空间的理解,因此我们最初获得的经验与空间有关,而人对于时间的认知也依赖于空间关系的表达。张旺熹(2001)以物理空间位移框架为基础,构建了“把”字句的空间位移图式,并将其分为七类:物理、时间、人体、社会、心理、范围、泛方向。这样的细分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把”字句的位移图式,但在分类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个问题,即时间范畴位移是(物理)空间范畴位移的结构投射,如果在一个坐标系中以横轴为时间,纵轴代表空间,它们构成的二维坐标系就能够表达现实世界中所有的位移现象,那么它们与分类中的其他成员是一种包含与被包含关系,而非平行。也就是说,在一个合格的“把”字句中,被移物体的位移路径可以归纳为两种:空间路径和时间路径。

(1)a.I loaded the hay onto the truck.

我把干草装上卡车。

b.I loaded the truck with the hay.

我把卡车装上干草。

牛保义(2008)论证了现代汉语“把”字的意义来源,即由最初的表“掌控”义的“拿、抓”虚化为介词性动词。这里我们将例(1)a的语义结构描述为“NP1+把+NP2+VP”,“把”凸显的两个图式性次结构——射体和界标,分别由NP1和NP2阐释,而动词V凸显的射体和界标分别由NP2和P阐释。因此,例(1)a可以描述成:草在我的掌控下由起始点位移至卡车(终点)。“卡车”在这里充当了一个表示位移结果的终点界标,能够看作终点界标的句法成分包括结果宾语、结果补语、状态补语和趋向补语等。以上是从NP2沿空间路径位移的角度来考察“把”字宾语的位移性特征,如果从时间路径的角度来观察(事物性状变化),例(1)a中实现位移的还有VP成分中的P——“卡车”由状态一“装草前”变化至状态二“装草后”,按时间路径的位移表示的是卡车在不同时间点的容量变化。这也表明了部分现象需要运用多种意象图式才能被理解,例(1)a所涉及到的意象图式就包括了始源—路径—目的地图式(source-path-destination schema)和容器图式(container schema)两种,前者阐释了NP1的空间路径位移,后者阐释了P的时间路径位移。另外,有人注意到了上面两个句子在语义表达上的不同,例(1)a的含义里有“全部干草”的意思,与之相对,例(1)b则有“整个卡车”的意思。张伯江(2000)认为这是“把”字对其引导的介宾成分加强处置作用产生的效果,体现了“完全作用”和“部分作用”在语义上的对立。本文同意他的观点,这是“把”字句对介宾成分的一种语义凸显,且来自“把”字句的构式义。这里我们将被凸显部分的位移看作显性位移,它是我们关注的焦点信息,也是语义表达的重点,如例(1)a和例(1)b中的“草”和“卡车”。与之相对的是例(1)VP中的P,它实现的是隐性位移,P可以是表状态和趋向的词或词组,因此隐性位移不总出现在“把”字句中。

三、“把”字句中的位移终点界标

张旺熹(2001)认为典型的“把”字句表现一个物体在外力作用下从甲点转移到乙点的位移过程。它应该包含四个基本要素:将要位移的物体、所在起点、外力(动力动词)、物体所移至(移向)的终点或方向(位移角色)。在实际语言中,位移四要素全部出现的句子很少见。位移的起点可以由状语或定语表示,而更多的时候起点被隐藏,“把”字句以物体、动力和位移终点的经典形式出现。在“把”字句中,位移四要素的隐现必须遵循一定的规律,否则句子就是不合格的。例如:

(2)a.*他把房子盖了。

b.他把房子拆了。

在“盖房子”和“拆房子”两个不同的情景中,“房子”承担的位移角色并不相同,并且每个情景都各自包含了两种不同的位移模式。谭景春(1997)将“盖”描述为“单纯制作义”动词,这类动词的特点是,只含制作义,不含动作义,因此必须带上结果宾语或述补成分:

(3)a.*我把那些木料盖了。

b.我把那些木料盖房子了。

c.我把房子盖好了。

对比例(3)a和例(3)b,“木料”是位移起点,结果宾语“房子”则是位移终点(终点界标),前者实现空间路径位移,后者按时间路径进行位移。例(3)c与例(2)a的区别在于,在例(3)c中,“房子”作为位移的起点时,结果补语“好”是终点界标,因此例(3)c是合格的句子。

终点界标不一定出现在句子中,但无论以何种路径发生位移,总有起点和终点可寻,例如,一些以动态动词①作谓语的“把”字句就常常隐含了终点:

(4)你去把马溜溜。

“溜”出现在句子中时,可以用两种位移路径分别对其进行解释:遛马使马产生空间位移或遛马使马的状态发生改变(时间路径)。参照《现代汉语词典》对“遛马”的解释“牵着马慢慢走,使马解除疲劳或减轻病势”,可知第一种解释是不合理的,这也证明了有些动词在重叠之后表示“短暂、轻微”的意思,即动作的动量少或时量少。

四、“把+N+V”的构式义

“把”字句中有一类特殊的形式,不能用处置说或“把”字句的致使性进行解释:

(5)a.我把书看完了。

b.他把三千米跑完了。

c.我把开车学会了。

例(5)a显然不能分析为:我看书→书完了。郭锐(2003)认为这里的“书”不能理解为实体的“书”,而应该将其看作一个过程,这样就可以从语义上将其分析为两个有致使关系的事件“我看书”和“书完了”。这样解释的不足之处在于,如果一个致使事件成立,那么必然能从中分析出致使者(causer)和被致使者(causee)。在“我看书”中,“我”是致使者,则“书”就应该分析为被致使者。邵敬敏(1985)将“把”字句的语法意义表达为“致果”或“致态”,而无论把“书”理解为实体还是过程,其状态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也就是说“我看书”不会对其产生影响,那么“书”作为被致使者的语义角色也就无从谈起。

此外,在解释类似例(5)c的例子时,有人采用Halliday(1986)关于认知动词在论元结构上的特殊性的观点,即思维过程是一个双向的过程,无论是思维者还是认知的对象都可以是主动态的主格。这里给出一个德语例子,在表达认知过程的句子中,认知对象可以用作主格:

现代汉语中并没有类似的用法,而且正如上面举出的例(5)b一样,非认知动词也能够出现在这样的“把”字句中,并不对NP2施加影响,同时也不能认为NP2被提升到主格的位置。典型的“把”字句的致使者角色一般由NP1承担,被致使者则由NP2承担,且整个句子需要表达NP2的处置结果。“把”字句致使性解释不能说明类似例(5)的存在,这是否意味着此类“把”字句是不表达致使义的孤立存在?本文认为该类句子仍然包含了一个致使情景,即包含了两个或以上的事件,导致致使者角色发生了改变,不再是NP2,而是[NP2+V],或者表示为[NP2←V],同时,被致使者角色通过隐喻方式转移至NP1。

以(5)a为例,它表达的致使情景为:我看书使得我的状态发生改变。包含的两个致使事件为[看书→状态改变],这里的“状态改变”可以理解为阅读者头脑中储存信息的增长或消减:

(7)a.他把那首诗记住了。

b.我把清单核对了一遍。

c.他把信念了出来。

要理解例(7)中句子的意思,关注的焦点不在“诗、清单、信”,而在于“记诗、核对清单、念信”这样的事件对信息发出者或接收者所产生的影响。正如在第一节中提到的,这是一种按时间路径发生的位移,而按时间路径位移的例子有(5)c,还比如:

(8)他把非洲跑了个遍。

为了将这类“把”字句与典型“把”字句,即NP2实现位移的句子区别开来,暂且将前者称作“反转‘把’字句”。本文认为其区别于典型“把”字句的意义来自于构式义,它包含了两个部分:一个是V与NP结合,形成语义上的致使事件;另一个是位移对象由NP2转移至NP1。

“反转‘把’字句”中有一类特殊构式,如“把家还”“把歌唱”,人们在解释这样的句子时往往一笔带过,认为这只是为满足音韵上的需要而出现的个例。本文认为它是“反转‘把’字句”的缩略形式,但无须补充其他成分,它在语义上是自足的。“反转‘把’字句”的构式义在这类句子中得到明显的体现:

(9)他把棍子折断了。

(10)a.*他把家还。

b.?夫妻把家还。

c.夫妻双双把家还。

在典型的“把”字句如例(9)中,由动词虚化而来的介词“把”和实义动词V分别凸显了两个图式性的次结构,即射体和界标(牛保义,2009),它们由NP1、NP2和P进行阐释,如下图所示:

而在“反转‘把’字句”的缩略形式中,各部分的凸显与阐释关系可以表示为:

例(10)a是不适合的,因为“反转‘把’字句”的表义重点偏向NP1,“把”字之前如果仅仅是一个光杆名(代)词,句子就站不住。相比之下,表义得到凸显的(10c)可接受性就大得多。整个句子表义重心前移的另一个表现就是,动词V的界标lm不被任何成分阐释,即所谓的光杆动词。

五、结语

典型“把”字句是一个“致使—位移”构式,其构式义是NP2在NP1的控制下由起点移向终点,而位移的路径有两条,即空间路径和时间路径。事物沿空间路径进行位移,虽然也经历一定时间且状态发生改变,但这并不是本文关注的重点。比如有这样的情景,在某人将干草装车的过程中下起雨,我们不能用下面的句子表达:

(11)*他把干草装上车淋湿了。

这违反了单一路径限制(Unique Path Constraint)原则,而应采用下面两个句子来表达:

(12)a.他把干草装上车。

b.雨把干草淋湿了。

两种位移路径体现的是同一事物在同一时段的不同变化。“反转‘把’字句”的构式义包括,致使事件承担了致使者的语义角色,而实现位移的角色落在了NP1上,这样一种角色的转移使得其紧缩形式(如“把家还”)的成立变为可能。

注释:

①动态动词有动量,因此它们或者有大小,或者有方向,或者有频率,或者有变化的结果。表现在形式上就是能带结果补语,或者能带趋向补语,或者能带动量补语,或者能重叠,或者能与介词共现。(崔希亮,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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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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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峥峥 四川成都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 610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