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宏彦 王玮
近期，住建部和商务部联合组织了一次对阿尔及利亚、巴基斯坦、孟加拉三国的中国对外承包工程质量安全检查，在与中国驻外经商机构和企业进行的广泛交流中，了解到当前我国对外承包工程的一些新变化、新特点。
业主项目管理的特点
以合同为准绳，以履约为目标。对外承包工程合同条件大部分采用FIDIC条款，合同中除了对工程价格、工期的约定，大量篇幅是对工程如何管理，包括管理职责、权限、程序等的描述和界定，因阿、巴、孟三国技术标准体系和政府监管体系不够健全，因此几乎所有工程都等同采用了美英国家标准、国际组织协会标准，或一些国际知名企业、产品设备制造商的标准，尤其是在电力、通信等行业，反映出这些发达国家或知名企业的经济影响力。承包商在施工过程中遵循的唯一原则就是按合同施工、按图纸施工。超越合同约定的标准不被鼓励，达不到合同约定的标准就不被验收，无法进行下道工序，也就无法获得工程款。采用国际通用的技术质量标准，严格执行合同约定的标准是对外承包工程质量有保证的基础。
合同中突出质量和安全的内容，对工程所使用的材料、设备以及工程本身应达到的质量标准都逐一做出规定，有些合同还提出了HSE（健康、安全、环保）方面的详细要求。比如中港在卡拉奇的OP-2油品码头重建工程的项目经理认为，国外施工的工程与国内不同的特点：第一是安全，第二是质量。工程咨询工程师每天围绕这两个目标全面监督。由中石油建设集团公司总承包的巴基斯坦780公里成品油输油管道项目（合同价3.17亿美元），业主连承包商的办公室的清洁卫生都有详细的规定，而且业主还要检查，不合格的不支付工程款。这意味着业主或工程咨询公司把建筑物本身即工地现场看作自己的车间，类似于制造业，产品的生产管理者和产品的拥有者是同一人，对产品的制造环节和制造环境均进行严格的管理。国内业主只关心工程本身的质量，而没有把工地现场看成是自己的管理职责。这是国内与国外业主项目管理的重大差异。
监理工程师监理到位，过程控制严格细致。因阿、巴、孟三国长期的殖民历史，英、法等国的影响根深蒂固，在工程管理制度上也基本沿袭了国际通用的业主+工程咨询+承包商的管理模式，监理工程咨询公司受雇于业主，对承包商履约过程进行监督管理（大型项目一般聘请国外工程咨询公司）。工程咨询公司不但要对所有的图纸（特别是施工详图Workshop Drawing）、施工进度计划、施工技术方案等进行审查，还要对所有的关键工序进行全过程旁站监理，没有监理工程师在场，即使窝工、停工也不得进行关键工序的施工作业。在巴基斯坦巴罗塔水电站项目上，工程咨询公司还聘请英国工程师（聘请费29000美元／月）对总承包商的质量保证体系进行每年4次的定期审核，一次审核一周时间，年底验收。
据中国承包商反映，阿、巴、孟三国虽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较低，国民高等教育普及程度也较低，但工程咨询工程师的职业素质较高，其中有相当比例的工程师在西方受过教育，即使在本国接受高等教育，其教学内容也较接近英美体系，对国际惯例和国际通用标准都比较熟悉，工程咨询公司的规模和发挥的作用也较大。如巴基斯坦某长期服务于国家水电开发署的工程咨询公司有1860名员工。检查中发现，有个别工程虽然施工队伍素质差强人意，但由于咨询工程师严格把关，工程质量安全仍处于受控状态。这再次印证了一个规律：有什么样的监理（工程咨询），就有什么样的工程。因为工程咨询公司的水平实际上代表业主的需求，特别是在那些业主充分授权监理的项目。有什么样的需求，才会产生什么样的供给。中国对外承包工程质量之所以能够达到一个较高的水平，除了对外承包企业有较强的技术实力外，高水平、高素质的工程咨询工程师是一个关键因素。
监理的工作方式与上海推行的政府投资工程代建制的做法极相似。工程咨询工程师一般职责是控制设计和项目管理，设计可以由单独的工程咨询公司负责，也可以由总承包商负责。孟加拉帕克西大桥就采用美国的工程咨询公司负责项目管理和图纸批准，由英国公司负责设计。而位于巴基斯坦白沙瓦的沙赫巴变电站项目（中标价1715万美元）就采用由总承包商负责设计，咨询工程师负责审核图纸和工程项目管理。由日本贷款的卡拉奇C5水处理项目则采用由咨询工程师负责设计，业主审核批准，咨询工程师还负责项目管理，特别是现场质量监管。咨询工程师的质量监管非常严格，如在孟加拉的程控交换机项目上，电缆埋入地下后，咨询工程师每1公里挖开10个点进行抽查，如不合格，则这1公里的电缆需要全部被挖开重新检查。
高度重视材料试验与检测，普遍实行见证取样与送检制度。检查中发现，业主和监理（工程咨询）非常重视试验室的配置，并对试验室进行严格管理和控制。承包商负责提供试验操作人员，但试验室的控制权在监理（工程咨询），所有的试验报告要经监理（工程咨询）签字认可。不论现场设不设试验室，材料试样和试件均由施工单位在监理工程师见证下送往其指定的试验室进行检测。例如巴基斯坦780公里成品油输油管线项目由业主方指定7家第三方检验公司，由承包商选择后经业主批准。见证取样与送检显然已成为一项基本的质量控制制度。抓住材料实验与检测这一环节，就抓住了工程质量控制的核心内容。
普遍实行工程保险制度。阿、巴、孟三国虽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较低，建设资金严重短缺，但不论是房屋建筑还是基础设施工程，业主都在招标文件和合同条件中明确要求承包企业必须购买工程保险（特别是建筑工程一切险和安装工程一切险），不买保险不准开工。据了解，大型项目的保险费用约为工程合同额的1%，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保险公司承保后要定期派人到现场检查，帮助企业改进管理。阿、巴、孟三国政府投资工程业主这种强烈的风险管理意识与国内业主形成了鲜明对比。
承包商的经营管理情况
承包商项目管理组织方式有四种。一是总公司+下属工程局的模式，如中建、中港等，以行政和资产为纽带的隶属关系加上以合同为约束的总分包关系。二是窗口公司+国内专业承包商模式，以利益为纽带，以合同为约束的总分包关系，如巴基斯坦马拉坎水电站项目，由中水总包、新疆北新集团分包。三是强强联合（联营体）模式，如东方集团和水电八局在巴基斯坦巴罗塔项目上成立联合体，各自发挥水电设备制造和水电土建施工的优势。四是窗口公司+国内供货商+当地土建分包商模式，如孟加拉29个变电站改扩建项目，总包商中国电线电缆进出口公司( CCC)主要控制订货，土建及安装主要依靠当地比较有实力的建筑公司做分包商，华中电力在巴基斯坦白沙瓦的沙赫巴变电站项目、广州国际在孟加拉达卡的大达卡第四期配电工程项目都是如此。
经营方式主要有三种。一是按图施工。但要参与施工图设计。如大桥局承包的孟加拉帕克西大桥项目。二是工程设计、主要设备供货、施工一体化的交钥匙工程。如巴基斯坦白沙瓦的沙赫巴变电站项目、达卡四期配电工程、阿尔及利亚的军官俱乐部等项目，这一类型的承包内容是对外承包工‘程的主体。三是通过出口信贷获得总承包权。相比单一通过市场竞争取得总承包权，其优势在于可以得到很好的价格。如巴基斯坦成品油输油管线项目、达卡第四期配电工程项目、孟加拉29个变电站改扩建工程项目、孟加拉程控交换机项目都是此类项目。这类带资承包绝不等同于国内的垫资承包，而是有一套严格的风险控制和平衡机制。进出口银行提供卖方信贷，要求出口信用保险公司保险（贷款回收不了的时候按90%赔付），出口保险公司则要求业主方提供财政保函或可接受的商业银行保函。承包商则要具有寻找发现项目的市场能力。
充分利用全球资源，工程材料、设备、机具初步实现国际化采购。工程成本的60%以上是购置、安装材料、设备的费用，材料、设备的质量控制是工程质量控制的重要内容和环节。对外承包工程在合同许可的条件下，在最大限度地采用中国生产的材料设备基础上，普遍实行采购平台国际化，既带动了国内材料设备的出口，也保证了关键设备的安全运行，确保了整个工程的质量和安全。比如中港在卡拉奇油品码头重建项目中需要先拆除旧桩，开始采用原有机械，两天才能拔一根桩，后来通过互联网查询到新加坡可租赁到新型设备，租赁了新的震动拔桩设备后，一天就可以拔9根桩。
为保证履约，投入先进工程设备。对外承包工程市场竞争激烈（但我国公司普遍反映激烈程度比之国内建筑市场要弱），一般为最低价中标，但能维持一个合理的利润水平，成本压力较之国内相对适中。据巴基斯坦某水电站的分包项目管理人员反映，此项目的利润大约在4%~6%之间，高于国内类似项目2%～3%的平均利润率，且资金付款有保证。在这种情况下，承包单位为了按时按质地履行合同，舍得投入。我们在一些大型项目看到，不论是机械设备，还是办公设施，都优于国内一般工程。与此同时，中国承包企业重视信息化建设，如中国石油建设公司创建了780公里输油管道项目的项目网站，项目管理人员可以在全球任何一个电脑终端上网，不但可以了解项目进展信息，还可以根据自己的权限开展项目管理工作。
国际承包工程采用的标准基本上可分为三种情况。一是采用世界上最发达国家的技术规范和标准，如英美标准，帕克西大桥采用美国标准，OP-2油品码头工程采用英国标准，C5自来水处理厂工程采用英国标准：二是采用国际协会的标准，如由中国机械设备进出口总公司(CMEC)负责的孟加拉程控交换机项目采用国际电信标准(ITU)，达卡输变电项目采用国际电工标准(IEC)；三是采用世界著名厂商的标准，如ABB等。针对采用国际标准情况，加强科技创新能力的建设。大桥局承建的帕克西大桥工程，合同技术规范是基于美国AASHTO和英国BS制定的，关于浇筑钻孔桩混凝土的塌落度要求确保10小时后不得小于100mm，这样的要求在国内外均没有记录，大桥局做了200多次实验才获得成功。
对外承包工程质量安全管理的状况
对外承包工程质量水平与国内相比处于中等偏上，房屋建筑达到了一般大城市（省会城市）水平，基础设施、石油、通信、水利、电力等领域的项目达到了国内流水平，与当地企业承包的工程相比处于较高水准，大型项目更具有明显优势。15项工程的文明施工和安全状况，总体来说基本满足当地政府和合同要求，中国工人和管理人员的人身安全得到可靠保证。检查中了解到，一般项目都为操作工人购买了意外伤害保险。施工现场和办公区域都做了围挡，实行了封闭管理。材料码放基本整齐，基本做到工完场清。大型项目能够按项目规模配备安全负责人员及专（兼）职安全员，有组织机构和详细的安全防护措施。施工设备能够定期检查和维修，使设备处于良好状态。一些大型基础设施工程，由于采用国际通用合同条件，在合同中有对HSE（健康、安全、环保）的明确要求，承包企业能够在业主和监理人员的监督下有序实施。
在工程质量安全管理方面，为适应国际工程管理惯例及标准要求，我国一些大型承包企业面对各种困难和不利因素（标准、市场、语言等），能够在熟悉、了解、掌握惯例和标准的基础上，积极采取措施，编制一批有针对性的技术文件，如《施工现场质量安全控制实施细则》《技术标准细则》《质量通病防治手册》等，并将国际标准中涉及结构安全、使用功能方面的主要条款译成中文，对照执行。这些基础工作有力地保证了工程施工有章可循，保障了工程质量和安全生产。在建立统一技术标准的基础上，大部分企业均建立了一套自检制措施，加强过程控制，通过“三检制”和定期检查，及时发现和解决工程中存在的质量问题，保证了工程结构安全和使用功能，顺利地通过监理工程师和业主的各项验收。目前，大公司所承包工程的质量及安全状况好于小公司，实体工程公司的现场管理优于窗口公司，各公司质量管理状况优于安全管理状况。
赵宏彦
住建部村镇司副司长
硕士研究生学历，长期从事建筑业行业管理及工程质量监管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