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蒙古族图案元素是体现本民族形态认知、审美意象的视觉化载体,体现着本民族的生活状态与情形、民族心理特质、宗教信仰等方方面面。是一个民族文化发展与变化中的可视、可感知的形象化的形态展现。图形符号也是本民族自我认同与民族审美模式的存在样式体现。图像学研究的倡导者潘诺夫斯基认为---图像学的研究方法,揭示了一个民族、一个时代、一个阶级、一种宗教或哲学信念的基本态度。这使得图像学研究在民俗美术研究中具有巨大、独特的方法学优势。本论文从蒙古族图案元素的文化共构特性入手,以视觉审美、隐喻内涵的文化特征入手进行分析研究,从而能对蒙古族图案元素的文化特质有所解析。
【关键词】图案;图案元素;共构;文化空间
一、多维共构的蒙古族图案元素
(一)图案元素的存在空间学术意义上的“图案”包含诸多方面,尤其在某一少数民族的文化环境中体现得尤为突出,我们这里所指的蒙古族图形泛指蒙古族当下审美文化中的图案符号,社会环境与文化语境的变化使得其间存在的传统图案、现代图案体现出丰富多样的情态,而本论文主要在于探讨蒙古族图案的构建及艺术手法。如在那达慕、祭敖包、祭长生天、祭火、祭灶等习俗中图案的存在意义服务于多样实用性,而其自身的样式从美学、审美构建而言还是有自足独立性的。蒙古族的祭祀活动是一个文化空间的组构,在存在状态上具有现实的物理空间场所,图案元素是这个场所的文化组构符号。蒙古族图案在个体及民众心理是民族精神、信仰文化的载体与传达纽带。同时在图案视觉感官中体现着美的原则与创作手段,这也是之所以我们称其为蒙古族图案的缘由,它蕴涵着多样的文化共性,更具本民族文化个性特色。
图案符号包含了蒙古族人民质朴的内在精神世界及特有的民族精神品质。在日常的生活中如蒙古包、饮食用具、家居等方方面面都有图案的存在样式,这些图案看似普通,实则意义丰满。既有基本的图案也有形制,这些视觉审美形态最终固化于民族的生活、祭祀、娱教等多种情态之中。
(二)图案元素的文化隐喻
蒙古族的美术特征既是一种形象化的外显,也是一种民族信仰观的体现,物质性与精神观是其存在的双重性质。图像学研究的倡导者潘诺夫斯基认为:图像学的研究方法,揭示了一个民族、一个时代、一个阶级、一种宗教或哲学信念的基本态度。图形是一种符号,是一种形式,而符号的存在意义不仅在于其形式。苏珊·朗格提出:“某种绘画的空间是一种符号性的空间,它诉诸于视觉的组织结构,是活生生的情感表现符号。”①图案也是这样,非简单的视觉感触可以完全把握的。
就文化语义而言,图案的存在空间在少数民族那里往往是依附于实用或其他功能,起到装饰与增强氛围的作用,尤其处于某一空间中时。例如,在成吉思汗陵祭祀空间中,图形符号其产生的心理感受隐射与祭祀空间的神秘和氛围是其首要的作用力方向。在蒙古族信仰观的语境中图形以其独特的形式而体现于文字、绘画、建筑、雕刻、装饰、服饰等多个方面。图案融入信仰生活、生产的方方面面,承载着一个民族对自然、生活、个体生命的认知与思考以及对个体内在生命对“美”的探求与向往,最终实现着自身的生命终极价值。
图案的形成基于早期人类为了实现个体或族群的精神世界与大自然的沟通,北方少数民族普遍信奉萨满教的“长生天”,在早期人类宗教信仰时代,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天、地、树、日、月等自然存在被赋予了神圣的力量,万物有灵意识是普遍存在的。进入氏族社会之后,氏族集团部族的形成与某种动物、植物的佑护存在直接关系,图腾崇拜便普遍存在,这与人类的繁衍意识与生命意识是密不可分的。在随后的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在某一民族的语言神话、文学、风俗习惯、绘画图案等文化样式中都有体现。在举行诸类民族的祭祀活动时,作为一种整体的文化空间,总是依赖意向中的神灵图形来实现祭祀祈愿的生存目的。所以,北方草原岩画、青铜纹饰、祭祀图案、纹饰缝绣等,都蕴含着人们对原始宗教精神信仰的一种物化寄托。这些图案的经常使用以及内容和形态的不断丰富,使图案的民族文化意蕴和艺术风格逐渐饱满、充实了起来。
(三)图案元素的审美特性
审美是伴随着人类思维与认知的发生和发展逐步产生的,在人类改造大自然的过程中,随着生产能力的提高与物质需要的满足,审美的意识发生了,创造美的能力提高了。求美冲动作为人类本质内核的基因存在,必然会伴随人类发展的过程中在意识形态展现出来,在艺术的丰富感官展现中印证了自身的内在本质需求。美不仅仅是一种朴素或华丽的外表,更是人类本质内核力量的萌发,是人类审美认知的印证。
个体民族本身的审美思维与认知往往是伴随着本民族的自然认知观与信仰观而逐步生发的。民族的审美意识与审美表现形态往往与民族的民俗活动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许多美术活动依附于本民族的民俗文化与宗教文化。美国的简·布洛克曾说过:“试图去欣赏任何形式的艺术,进而尽量多地去了解当地社会艺术方面和社会学方面实际的习俗就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了。”②人类早期的视觉形态符号的创造与表现本身即是一种巫术与信仰活动。审美思维与认知是伴随着人类意识形态认知的发展与物质文化的充实而逐渐剥离的。图案符号作为一个民族多样性文化的载体,在约定俗成的民族文化形态中蕴涵着本民族集体无意识的特有的美的形态。
二、图案元素的象征特性
(一)象征的本质
美国著名的美学家苏珊·朗格在艺术符号美学研究中提到:语言并不是人类惟一的表达工具,语言不能完成情感的表达。于是,人们力求在语言之外去寻求其他感情表达、信息传递的途径,这样,天生具有“表情”属性的色彩就被派上了用场,这种“有着象征内涵的事物”,就成为“表现的手段或依据”。
象征、隐喻,是指通过某一特定的具体事物或表象来暗喻传达某种思想、情感、意味和企图。象征的特点是基于象征物与被象征物之间的某种类似或某种联觉,使被象征物的某一内容或含义得到含蓄而具有形象的表达。对于某一民族而言,其特定的价值观念、行为方式及民族文化心理等意识形态具有抽象的存在情态,为了使这些抽象的概念外化而得以表现,一般来说借助于象征、隐喻是基本的方式。因为人类意识形态抽象的概念难以用语言全面、完整的表达,而色彩、图形符号是一个民族在文化创造及民族内在基质阐释中的积淀物,在民族文化多样性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指意功能和象征功能。图案作为一种视觉形态的存在已经超出了个体的外在,由视觉而获得了某种特点的意义,视觉形态被赋予了符号的深层功能与含义的延伸。
(二)象征的类型
1.图案造型的象征
造型的象征性是指传统图案中的动物形象、植物形象等传达的某种具有民族特性的祈福、愿望等精神功利性文化特征。这种象征性特征是在民族长期的历史发展中积淀的。
造型的象征性一般来讲主要体现在动、植物图腾信仰中,如马、鹿、鹰等,还有各类型植物都传达出民族的寄予愿望与交感巫术文化特点。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是人类早期宗教信仰意识产生的根本。天地崇拜、自然崇拜是早期人类主体信仰形态。在人类意识形态发展史中是具有普遍的存在与意义。这也是孕育视觉审美形态创造的重要文化母体,蒙古族图形符号的深层文化含义与视觉审美正是基于民族文化意识逐步成熟的过程中所展现的。蒙古族图案造型风格独具民族特色,形式丰富多样,而且极具程式化特征。少数民族独特的审美意味与审美倾向是造就具有深刻文化内涵的精美图案的文化根本。
2.图案色彩的象征
对于色彩的认知,在人类的繁衍与发展中存在文化的普范性与共性,在区域文化及民族文化中又存在诸多的个性认知。个体民族对于色彩的偏爱与认知自始皆是一种民族情感的寄托符号,是在本民族的本能色彩审美识别与信仰心理的文化共构中逐步形成的认知,进而赋予了色彩特有的文化内涵与象征寓意,鄂·苏日台在《蒙古族美术史》中写道:“不同的民族对于色彩的不同理解乃至形成民族色彩学的个性,都具有强烈的民族审美意识。”③五行五色的认知对于蒙古族的色彩崇尚与喜好有着重要的影响,一直保持着具有象征意义的色彩传统习俗。不论哪个民族都有着自己对色彩的偏爱及寓意,色彩已然成为一种民族情感的寄托符号。康定斯基在《论艺术精神》中提出:“随着人类日益进步,他们对不同的存在和事物的体验范围才变得更为广阔了。然而最高级阶段,他们才能把握这些事物的存在意义和内部共鸣,对于色彩的体验依然。”④蒙古族对于色彩的认知具有强烈的民族情感与生存意识,与蒙古族游牧文化的地理环境和民俗信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本民族在自身思维意识的认知发展中渐进引申的。
不同民族偏爱的色彩都会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地域审美文化的各个方面,如在建筑、装饰、服饰、绘画、日常生活等。在蒙古族地区对于色彩的认知与文化内涵即有历史文化语境的影响,同时和宗教背景等多重因素有密切的联系。
三、图案元素的艺术特征
(一)形式特征
蒙古族图形在艺术审美的表现中具有自身的独立性,在艺术表现手法及艺术语言等多方面必然也遵循艺术创作的基本规律,同时在外显形态上体现着蒙古族独特的艺术审美趣味与意象。
1.秩序的构成
秩序性的构成是艺术审美中重要的规律体现形式,早在古希腊时期诸多美学家提出对称、秩序、平衡的审美建构规律性问题。基于视觉愉悦性的感受,秩序构成的图案形制在蒙古族日常生活中的诸多方面皆有体现。这种基于理性与感性共构的艺术变现形态是人类审美创造的意象结晶,其艺术审美历史悠久,蕴涵深刻。在蒙古族日常居室、服饰、家居等很多方面都可以感受到蒙古族图案的秩序构成审美形态。图中的连续性图案构成在实物形制表现中起到分割与形态特征展现的作用,在整体性、实用性与审美多方面起到积极的作用。秩序构成使图案自身的审美特质也在整体空间中展露无遗。
从横向角度分析,蒙古族在长期的历史生活中与众多民族在文化艺术中虽然长期交流融合,但基于北方草原少数民族的经济生产特性,蒙古族对于自身的文化艺术积淀不但较为完整地进行了保留,而且在这一过程中使蒙古族图案、形制、审美趣味丰富了,形式和内涵更加多样化了。且在民族历史的自我审美发展中更加磨砺造就了独特的民族文化与视觉审美形态。蒙古族图案几乎融入民族生活、祭祀、建筑、民族服饰、马鞍具、金属工艺、生活用具等方方面面,不仅仅是一种实用性实物的简单装饰,在民族心理基质中已经赋予了图案积极的文化意蕴和深层内涵。秩序性图案形制即是一种本民族审美的积淀形态,虽然这种样式的构成方式在历史中众多民族审美文化中比较常见,但其单元形态及在整体空间中的意象作用无疑是本民族文化艺术特色的体现,在秩序的规格化中不失活泼,在整体氛围构成中不失局部特色。
2.装饰的视觉愉悦
装饰性是图案艺术特色展现的重要方式,视觉愉悦引申审美感悟与意象思考。蒙古族图案的装饰性几乎无处不在,这也是本民族图案形制的一大特点,与生活互渗。把生活中常见的素材或意象中的素材经过提炼概括,使之具有一定的美的样式及有实用价值的图形形态。如服饰上的刺绣图案、蒙古族地毯上的图案、家居上的具有民族特色的装饰图案、蒙古包上的图案等,蒙古族服饰上的装饰图案纹样几乎都是刺绣类纹样,这些刺绣类的图案纹样在制作前一般都要先把剪好的图案纹样粘在需要装饰的部位上,再用彩色线手工缝绣出来。早期蒙古族专业制作服饰的妇女在服饰纹样的制作上几乎是手工刺绣、手工缝制,一件蒙古袍的制作即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这也是其艺术审美价值高的重要原因。在蒙古族家具中,民族图案是必不可少的装饰性体现,除了图案的形态,图案的色彩搭配也极具匠心。
蒙古族图案特有的粗犷、厚重、豪迈的大气势与纤细秀美相辉映,蒙古族具有代表性的纹饰有日月星辰纹、图门贺(十字)的多种变体纹、龙凤纹等。来源于佛教文化影响的盘肠纹等,经过文化的熔炉出现许多变体形式。除此而外,还有火纹、蛇纹、蛙纹、鱼纹、哈那(菱形格)、哈木尔(云文)等纹样都是具有深远文化意义的蒙古族常用的图案纹样。在图案的装饰性艺术体现上展现着蒙古族独特的审美意象及民族精神。
(二)材质运用
在蒙古族民间的宗教庆典、婚丧嫁娶、生子祝寿、节日赛会等民俗活动中,我们都可以看到、感受到由民间匠师、牧民这些“准艺术家”所创造的民间艺术品。这些民间艺术既是个体艺术思维的注入,体现了个体创作的审美理想及审美取向,也是大众所共同接受与认可的民俗及审美文化外在形态的体现。以特有的材质表现蒙古族图案的样式,二者的结合产生了更具民族特色的审美形态。如马鞍皮具、金属器皿、雕刻毡帖、服饰地毯等,有的用于装饰和美化环境(如剪纸、刺绣、图案装饰、壁画等)具有极强的使用价值和审美价值统一的特点。牧民们用自己的生活材料制毡,熟皮,做皮囊。用毡和皮毛制作各种绣毡、耳套、鞋帽、鞍具等。他们用大自然赋予的各种原材料制成了花色繁多的实用美术品,有的可谓是俯首可拾。据《多桑蒙古史》记载蒙古族人:“其家畜以骆驼、牛、羊、山羊为主,尤多马。其家畜供给其一切需要,用其毛、鬃制毡与绳,用其筋做线与弓弦,用其骨作箭镞。其干粪,则为沙漠地方所用之燃料。以牛之革制囊,以一种羊角作盛饮料之器。”
蒙古族民间美术的创作过程,始终包含着对原始材料的创造性地利用,较为鲜明地体现出材料自身的肌理、脉络、纹饰、硬度、光泽等原始的自然形态特征。蒙古族民间美术作品大多是牧民们日常生活、节日庆典或祭祀活动中的一些实用物品,具有强烈的装饰性,图案造型在实用基础上或夸张或简洁,色彩具有浓郁的装饰风格,体现了蒙古族的传统的尚色观念及宗教信仰。
结语
蒙古族图案是蒙古族人民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由本民族的集体无意识创造与多样文化继承与融合而共构的视觉艺术审美形态,是群体性的审美共感的创造,是民族内在精神实质、民族审美趣味、民族本有特质的物化载体。蒙古族图形符号存在于蒙古族生活、祭祀、娱教等多重文化空间之中,以视觉审美的外显形式蕴涵了民族内在的心理基质,传达着祈福、传达着信仰、传达着某种精神。它是朴实的、直观的,也是神秘的、厚重的。
这种历史积淀并物化于外的民族审美形态,在物质经济急速发展的当下正饱受现代文明的压制与蚕食,远离了真正游牧民族生存空间的所谓民族文化艺术正在以苍白无力的说辞与浮躁的感官视觉敷衍着大众。守住民族文化生成和赖以繁衍的民族精神基质,使民族文化在碰撞、排拒、吸纳、融合中坚守自身的文化艺术价值体系与审美模式,是本民族文化艺术生生不息的根本。
注释:
①《艺术问题》苏珊.朗格,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6 第一版,第33 页
②《原始艺术哲学》.简.布洛克,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12 第一版,第188 页
③《蒙古族美术史》.鄂.苏日台,内蒙古文化出版社,1997.5 第一版,第5 页
④《论艺术精神》.康定斯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1 第一版,第32 页
基金项目:内蒙古2013 年社科类基地专项课题,项目编号2013J151
2013 年内蒙古民俗文化研究基地课题阶段性成果
【李军,内蒙古科技大学教师、中央民族大学美术学院在读博士】
【孟根其木格,内蒙古包头市蒙古族学校】
教育期刊网 http://www.jyqk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