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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气与清气——试评八大山人和溥儒的绘画艺术

  • 投稿猪小
  • 更新时间2015-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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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曾智峰

【摘要】自古我国绘画界奇人妙人不断,其中八大山人和溥儒的绘画艺术值得一再探究。二人均为皇室后裔,命运随着时代的洪流而发生剧变,但两人的绘画中均存在着喷薄而出的才气——八大山人的傲气和溥儒的清气,他们以心性之真善,阐发艺术之本质,揭示自然之大美,以刚强高昂之气节创作出远非承平之世可比拟之作。本文的立意,在于重点探究八大山人和溥儒两人在不同的社会大变革时期,以画载道的高华之气和传奇人生,并在此基础上阐述自己的一些观点和认识。

【关键词】八大山人;溥儒;傲气;清气

八大山人、溥儒皆为我国绘画史上的大师,他们的绘画造诣非常的深,又因个人的经历而使他们的绘画作品凸显出傲气与清气,无论是绘画作品的技巧手法,还是作品的品质内涵,都是值得研究的课题。

一、八大山人的绘画艺术

朱耷(1626~1705),号八大山人,明朝宁献王朱权的九世孙。在朱耷19 岁时,突遭巨变,明朝灭亡,因此被迫弃家避乱于山林之间。由于国破家亡,往日的繁华已经不复存在,残酷的现实给朱耷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打击,不得已装傻扮哑方可躲过祸端。在该种情况下,朱耷只能佯狂将背后的激情、生命燃于指端,将胸中无法承受的愤懑宣泄于笔墨书画,因此也就形成了朱耷独特的绘画艺术风格。

(一)怪异

从历史上来看,清代前期中国文坛可谓名人辈出,尤其以八大山人最为吸引人。说其吸引人,主要是因为其作为一个多年修行的僧侣,虽然在诗、书和绘画方面有很深的造诣,但是他的行为却非常的怪异,时而疯、哑,又时而正常。朱耷在题黄公望山水的诗中曾经这样写道:“郭家皴法云头小,董老马皮树上多。想见时人解图画,一峰还于宋山河。”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实际上朱耷是活在个人的心灵世界之中,活在绘画世界里。久而久之,他更加的沉默,而且多年形成的那种偏激的个性,使他只能将肆意性格和想法挥洒在纸上。在“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的思想和移民文化的影响下,也出现了很多文人隐士。在这样的长期发展过程中,朱耷独特的绘画艺术风格逐渐成熟,给人的感觉就是画风非常的怪异不屈。事实上,八大山人一直是一个谜,他经常用古人有依据却不常见的那些异体字,写我们难认、不认识的草字;同时,还采用佛门禅典、话头机锋等形式,用省略字、僻典、句法,写作隐晦的诗或者偈;通常会创造一些寓意深刻、难以破解的合形文花押。此外,朱耷还用一些古法篆刻难认难懂的图章,将狂放、乖戾、飘逸以及空灵或者具有诡谲色彩的事物塑造成形体,然后再用自己所见的花、鸟、鱼、虫等动植物刻画其上,寄托自己的情愫。对于八大山人的名、号以及字而言,有记载的就多达百十个,其中以八大山人这一称号最为熟悉;然而,到底其来源、真实意义为何,至今颇受后人猜想,三百年来没有绝对说法。比如,八大山人晚年的作品《杨柳浴禽图》(故宫博物院藏),表现出其淡泊名利以及与世无争的心境。图中的几枝杨柳在瑟瑟寒风中摇摆,树干斜出画面,好似向世人诉说那些年的辛酸历程,立于树干上展翅梳理羽毛的八哥,显得安详怡然、静中有动,又让人感到勃勃生机。然而,令人陶醉的同时似乎总像是少了一点什么。细究发现,其作品中所少的是画家那种真实的生命感受与体验,他以自己的遭际感受苍凉入画,而且能应用的如此得心应手,在中国历史画坛实为罕见,再结合朱耷的性格,更显得“怪异”。

(二)写意画水平高超

水墨写意是宋元以来兴起的新式画法,至明清以降,历史上出现过很多文人水墨画写意高手,其中八大山人即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代表人物。在水墨写意画创作中,八大山人在山水画、花鸟画方面二者兼而善之。其山水画师从于董其昌,而运法于董源、郭熙以及米芾和黄公望等诸家。比如:康熙四十一年其创作的山水小品,从中可看出八大山人受董其昌的影响非常的大,而运笔圆润又有董、巨以及黄公望等名人之遗踪;墨法主要参照的是米氏云山,其中的树石组合,显有倪瓒之风。在欣赏该作品时,能够强烈地感受到朱耷的鲜明个性,以至于上述古人之法,不过是为其提供服务的随手拈来之作;作品中的山、树、石、草以及茅舍,看似逸笔草草漫不经心,但干湿浓淡、远近高低,笔笔无出法度之外,意境全在法度之中,无法而法的绘画境界,实际上是情感与技巧的结合,艺术创作水平大幅度提升。较之于山水画,八大山人的花鸟画风格更为典型,比如,顺治十六年,其创作的《传綮写生册》(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康熙五年的《墨花卷》(故宫博物院藏),是八大山人的早期作品,从中能够看到其水墨写意花鸟画创作风格受沈周以及陈淳和徐渭等人的影响,用笔方硬,布局和题材没有脱离前人窠臼,只是画中多了几分兀傲之气和不拘一格的剪裁。

对于八大山人的花鸟画而言,最突出的一个特点就是“少”“廉”,即描绘对象数量少,对象塑造用笔少。比如:康熙三十一年,其花果鸟虫册中的《涉事》(上海博物馆藏),只有一朵花瓣,不过七、八笔即成一幅画。在八大山人的笔下,每条鱼、每只鸟都可构成“完整”画面。由此可见,八大山人的花鸟画少的不可再少,这也说明其写意画水平之高超。

在花鸟画绘画过程中,少或许容易做到,但少而不薄、不贫、不单调、不乏味,并且能够给读者无限遐想的空间,却实属不易。歌德曾经这样说过:“艺术并不完全服从自然界的必然之理,而是有它自己的规律。”①八大山人却能运作自如,他在用笔墨上有功夫,比如用笔由方硬逐渐变圆润,将饱和墨汁、运笔方法有机结合在一起,不下笔则已,一旦下笔,就给人一种浑厚丰富的感受。据记载,八大山人是第一位能够充分利用生宣纸特性,来加强艺术表现力的古代画家。生宣纸具有较强的吸水性,墨汁在其上容易扩散,然这一缺点却被八大山人有效地利用,不仅开辟了水墨写意画的广阔前景,而且还创造了水墨写意画的新观念,其功不朽。

在写意画形象塑造方面,八大山人也表现出了自己的独特艺术风格和高超水平。从八大山人的花鸟造型来看,并非简单的变形、改变,而是将形、趣、巧、意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在欣赏过程中,不会使人感到寂寞或者单薄。绘画布局过程中,讲究的是少许物象的二维空间摆放,充分利用宣纸上的空白,“计白当黑”。同时,还充分调动题跋、署款以及印章布局的对称、均衡、疏密、虚实作用。与一般画家不同,他在绘画之前有总体的规划和设想,每一笔在布局中都能够发挥作用,不多也不少。比如:康熙三十三年的《花鸟山水册》(上海博物馆藏),第一幅画中只有一只雏鸡,在画面中右偏下位置,将画面分成四块,每块大小不一,平衡有变;鸡头朝左,故题诗于右方第二大块空间,从而使原本空荡的背景活跃起来,给人视觉上的平衡和丰富感。

(三)傲气

对于八大山人而言,其“癫疾”影响了他的整个人生,同时也给他的亲朋好友们带来了巨大的困扰。然而,正是因为其所处的年代、个人的经历,给他的绘画作品染上了神秘的色彩,同时也使他的画作进入超凡的境界。从八大山人一生的书画作品中可以看出,其有着孤傲不群的个性,虽然有着怪异的形象,但不乏傲气,既有对现实的愤懑和讽刺,又有超越现实的苍茫和空灵。总体而言,八大山人一生的绘画作品优于书法,而且题材也非常的丰富,禽鸟、花卉、怪石、果蔬以及山水和畜兽无所不容;在他人生的各个阶段,绘画对象有所偏重,其笔下的山石、禽鸟和畜兽,均以奇特姿态跃然纸上,给人的视觉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力,也震撼了我们的心灵,其中的傲气油然而生。八大山人的一生画作中,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独立不羁的形象,比如以下几幅名画,都体现了其傲气。

《孤禽图》(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博物馆藏)素来脍炙人口,虽然画中着墨较少,但是却有着神奇的力量,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其触动。一张白纸的下方中间,一只黑色的鸟侧身独脚站立着,其缩着脖子弓着背,眼睛上翻,横眉冷对、傲气十足,冷漠倔强之气从鸟的身姿、眼神里透出来。

此外,《眠鸭图》与《孤禽图》可谓异曲同工,其宣纸中大片留白,只在纸下方位置画有一只卧着的黑鸭。闭眼沉睡、不问世事,表现出一种沉着、从容和桀骜不驯的感觉。类似的作品还有很多,比如一幅画上只有一条小鱼,有的只有一只小雏鸡……从八大山人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任何一种动物的神态都迥异,但共同点在于都有着桀骜不驯的气质,或翻着白眼、或神情古怪,抑或是藐视一切……

人们对八大山人的绘画作品进行了深入的解读,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然而,无论从哪一个视角去研究,从八大山人的画作中都可以看到其所推崇的人格高标独立、孤傲自守;这个世界实际上充满了各种形式的美,无论什么均可入画,但其中也潜伏着一些内心的不安和不平,这就是八大山人绘画艺术的魅力所在。

二、溥儒的绘画艺术

溥儒(1896~1963),原名爱新觉罗·溥儒,字心畬,号西山逸士,满族人,是恭亲王奕诉的孙子,也是溥仪兄长,自幼好诗文、书画,而且颇有成就。溥儒作为“旧王孙”,其绘画造诣方面以清、贵等品质而广为人知,曾与吴湖帆、张大千等大师们共同推动了民国山水画的复兴时代发展,素有“南张北溥”之称。

(一)才情横溢

溥儒生活在中国社会变迁的历史阶段,同时也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面对新世界、新文化转型的时期。虽然其作品没有体现出新颖不凡的气质,但是却给旧的绘画形式赋予了全新的艺术诠释,体现出一种生命力。溥儒最为看重的是文学的涵养及才情,并将其作为绘画的推力和基础。溥儒所创作的作品,以源出古画的细腻面貌居多,后来赴台,则以抒发心绪、思乡之愁以及生命的意义等创作为要,或寄情、或遣兴、或讽世、或奇诡……各类题材的作品层出不穷,同时也彰显出其学识深广、才情横溢。对于溥儒而言,其赴台后的所有生活开支,均依赖手中的笔,不断地写、画,这也锤炼了溥儒的艺术成就,毕竟才情横溢的溥儒在任何环境下都能驾驭艺术创作风貌和心境,随时可信手拈来。

对此,香港知名的收藏家宋训伦先生在“旧王孙溥心畬”中曾经这也写到溥儒对绘画的那份自信:“……他还告诉我,曾经有人问他,公画较并时诸贤如何?他的回答很短,只有区区16 字:吾于古人,不敢不勉;吾于今人,不敢不让。”②笔者认为,这正是溥儒才情横溢、自信的体现。

从溥儒的绘画作品中也能体现出其才情横溢,比如《琼楼胜景》(苏州博物馆藏),即为溥儒赴台前后的典型之作,该画造境、题识诗文独具特色,于奇绝山水景致之间有楼阁依山而筑,乍看似人间山水,实则恍若仙境;在这般华彩的琼楼玉宇、佳山胜水之间,却没有一人身影,这使得溥儒以人物写景的山水作品更显得独具匠心。题识为自作七绝:“玉楼高过彩云行,雾鬓风鬟若有情。灯火春宵歌舞散,半川寒水月空明。”这样的诗与画,似乎寄寓着旧代溥王孙从贵胄独居的恭王府,被迫赴台蜗居的伤感情思;溥儒幸有知天命之豁达天性,即便繁华落尽,也只不过是“半川寒水月空明”。观此画、读其诗,感叹之情油然而生,同时也喟叹这个落魄王孙的境遇,并且对他的才情横溢、看穿世事的豁达佩服不已。

(二)文人气息浓厚

从近年来各地展馆展出的溥儒山水画来看,可谓每画必出新意,无论是高山大川,还是边角小景,截断构图、倒景以及险峻等,基本上都是利用简练的笔墨手法营造山石、名仕、流水、书僮以及古树和渔舟等景物,所创造的高山流水,或清音缭绕的、或绝妙美奂,文人气息比较浓厚。较之于众多绘画大师,其兼擅长多种画科,尤为擅长花鸟画。从溥儒所作的花鸟画来看,主要分为写意、工笔两路,其中工笔模仿两宋,特别是多作折枝小景,点缀着一些禽鸟蛱蝶,其赋色明艳、形态逼肖、格调清逸,偶作写意,皆展示出浓厚的文人气息。从画风来看,既有宗南田风貌的没骨设色,又有法“青藤白阳”的水墨疏放……从其风格来看,多样不凡。“溥心畲还常临‘米帖’,也常临赵孟頫的字帖。先生临‘米帖’几乎可以乱真,临‘赵帖’也极得神韵,只是常比赵的笔力挺拔许多,容易被人看出区别。古董商人常把先生临米的墨迹染上旧色,变成古法书的手卷形式,当做真迹去卖。”③

对于溥儒而言,其人物画题材类型多样,而且风格不限,不仅有衣纹线条紧劲爽利的南宋院的高人逸士,而且有简率疏放的宋人禅画;同时,还有线条细劲的钟馗系列,以及眉目细婉和体态孱弱的仕女。“每书一字,如结构一楼,经营一台,必使其轻重得宜,形势翚飞而后已,一点一划皆非率尔为之”④值得一提的是,曾经一度被文人们所不屑的界画在各类画展中也有展出,其中溥儒的那些充满气息的界画,也置于文人气息浓郁的山水画之中,并且融合了清冷的气韵,其效果非常的好、文人气息非常浓厚。

(三)清气

溥儒的绘画艺术风格和造诣得传统之正脉,而且深受马远和夏圭等人的影响。其主要是基于传统的山水画法度基础上,通过灵活的变通,不断创新,并开创了自家风范。溥儒的清皇室后裔身份,使他在荣华富贵的生活之后,感悟到平淡才是人生最高境界。其在画中营造一种空灵超逸的境界,实在令人为之叹服。比如:《雪中访友》(中国美术馆藏,如图1)图中的茂密松林,生于冈峦之间,其中路径隐于林壑,溪水曲折流淌,将我们的目光引向画面深处;同时,在深山幽僻之处,有两逸士、一抱琴童子,踏雪前住山中访友。全画用笔精细周到,敷色淡雅,突出表现了雪后景色的宁静、秀美,也寄寓了画家对淡泊生活的一种向往。

溥儒为人师,但自己却无师,其在《自述》中曾言:在治经之外学作古文;溥儒家中藏有唐宋时期的很多名画,日夕临摹,一身清气。从溥儒的画中可以看到,其早年习北宗画法较多,而且笔多直线、笔重墨轻。其所作的山水画,以斧劈皴居多,北宗画线条比较刚硬,而且水墨苍劲,溥儒作品线条虽然直硬但不刚猛,水墨、设色均清秀润雅,与北宗画有一定的差异。溥儒毕竟是文人出身,或者说是学者,古文、经学以及诗词皆通;同时,他又是旧代王孙,决然没有粗俗之气,因此其作品有股秀气、清气之感。溥儒借用工笔之法,用淡、润之色遍遍渲染,愈加显得作品清净、秀润。在其文人画中,清气、纯正之气高尚;在“ 渡海三家”溥儒、张大千、黄君璧中,诗文格调、画风清秀,以溥儒第一。

三、结语

总而言之,自古以来中国绘画界多出奇人、妙人,其中尤以八大山人(朱耷)和溥儒的绘画艺术最值得深入探究。二人皆为皇室后裔,在历史朝代的转折过程中,命运发生剧变,这对他们的绘画艺术造诣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虽然他们都才华横溢,但八大山人作品更多体现的是傲气,而溥儒作品体现的是清气。

注释:

①李波.在花鸟画中如何运用美的规律[J].淄博学院学报(社会科学报),2000.

②宋训伦.旧王孙溥心畬.

③启功. 溥心畬南渡前的艺术生涯[A].张大千溥心畬诗书画学术研讨会论文集[C].

④溥儒.寒玉堂诗集[M].新世界出版社,1994:207.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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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齐渊.八大山人书画编年图目(上)[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7: 78.

[12]李苦禅. 八大山人画集.[M].

【曾智峰,广州艺术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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