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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消费故我在

  • 投稿李晨
  • 更新时间2015-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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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读《消费社会》有感

毛顺(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2012级硕士研究生)

每代人有每代人认识世界的独特方式,这与社会转型息息相关。随着社会生产的不断增长、科学技术和信息媒介的突飞猛进,以往社会物资匮乏的现象被丰产取代,日常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人们开始从思考生产什么转变到消费什么。法国学者鲍德里亚以其《消费社会》-书系统地揭示了现当代资本主义消费社会背后的本质。

“消费社会”概念一般被西方学者用来描述二战后西方国家高速发展的经济和日益丰盛的物质生产现状,而鲍德里亚对消费社会的研究有其自身独到之处。他立足于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理路,延续了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日常生活批判传统,以符号学为分析路径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消费问题作出分析。不同于传统政治经济学家将消费看作依附生产的一个重要且有反作用的环节,鲍德里亚认为资本主义社会逐渐由消费逻辑主导,消费领域日益成为独立于生产领域的特殊物系统,消费的文化意义才是消费社会的本质所在。

如果说在马克思那里,人们通过“生产什么”和“怎么生产”确立自身存在,那么在鲍德里亚这里,人们正是通过“消费什么”和“怎么消费”确立自身之所是,简言之便是“我消费故我在”。

一、作为消费对象的物品

“今天,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一种由不断增长的物、服务和物质财富所构成的惊人的消费和丰盛现象。它构成了人类自然环境中的一种根本变化。恰当地说,富裕的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受到人的包围,而是受到物的包围。”在《消费社会》一开篇,鲍德里亚便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结构性转变——消费社会对生产社会的取代,而其研究突破口落在“物”这一日常生活的概念范畴上。可以想象,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我们每天都面临着无数物品的包围,不管是电视里或网络上关于物的影像,还是我们正在使用或即将使用的实际物品,人与物始终联系在一起。但鲍德里亚所谈论的物并非我们惯常意义上所理解的凝结人类无差别劳动的商品,他只关心作为意义生产的物,而这个表征文化意义的物就是鲍德里亚思想体系里的“符号”。

鲍德里亚早在其学术处女作《物体系》里就已表明,他要研究的并非具有使用价值的物,诸如汽车作为交通工具、手机作为通讯工具,而是要透过物和物的关系去分析人和人的关系,如为什么人们要用苹果手机而不用国产品牌,这背后到底折射了当代人何种生存状态。鲍德里亚的思想并未停步于此,“人们从来不消费物的本身(使用价值)——人们总是把物(从广义的角度)用来当做能够突出你的符号。”(第58页)在以往学者看到物/人关系的地方,鲍德里亚看到了物/符号/人的关系,他将物视为标志着个体社会地位和社会身份的符号,将之与具体现实物品的日常功用性割裂开来。换言之,人们并不消费物品的功用性,而是消费物品的文化意蕴,物品变成标志人们地位和身份的社会符号,人仿佛借此确立了自身的主体性存在,但事实上却只是另一种象征符号罢了。

反观由物所构成的社会本身,所有社会成员通过生产、使用和消费物来组织自己的日常生活,其实就是在整个社会体系中占据一个节点,而这一节点的特征就在于由其消费物所构成的符号意义,人们以此在阶级概念日趋消弭的大众文化里作出社会区分。物品向符号转变,人与人通过物被中介,在鲍德里亚看来,消费即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身。

二、作为消费逻辑的符号

“正如中世纪社会通过上帝和魔鬼来建立平衡一样,我们的社会是通过消费及对其揭示来建立平衡的。”(第202页)因此,要解析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就必须从对消费现象的揭示和批判人手。以对物的批判为理论起点。鲍德里亚延续罗兰·巴特对时尚事物的符号学分析,以两条逻辑线索构建其消费理论的内涵。在传统政治经济学视域里,消费与需求紧密相连,消费内容指向使用价值。而鲍德里亚彻底颠覆这一传统,指出消费的前提不等同于消费概念本身,消费的内涵不在于需要的满足,消费行为的无限性无法用需要和满足理论解释。所以,在以往学者看到物奴役人、看到需要满足的地方,鲍德里亚抓住“符号消费”的内涵,指出“消费系统并非建立在对需求和享受的迫切追求上,而是建立在某种符号和区分的编码上”(第61页)。用现实来佐证,我们可以看到以某种图像符号为标志的奢侈品消费的兴盛,大批无法触及奢侈消费的人们选择了奢侈品牌的高仿品,如地铁上随处可见的LV包等,其反映的正是一种符号消费的逻辑。

鲍德里亚从两方面解释了符号消费的逻辑过程。其一,“作为建立在一个密码基础之上的明确意义和交流过程。”这是物质性的消费发生的场域;其二,“作为社会分类和区分过程,物和符号在这里不仅作为对不同意义的区分,按顺序排列于密码之中,而且作为法定的价值排列于社会等级。”(第41页)第一个方面所表明的明确的意义交流过程不是鲍德里亚的关注重点,第二个方面才真正揭示了消费的本质——作为社会区分的逻辑过程,这种区分通过“人们消费什么”和“人们怎样消费”完成。这一区分过程是每个个体都逃不开的,只要你消费了,就等于在这个区分体系之中“注册”,完成自身的身份认同,进而完成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认同。而这种区分如何做到?鲍德里亚认为靠的就是消费差异的区分,物作为差异性被消费,如苹果4和苹果5s的差异性消费,“区分总是要同时建立起整个差别次序……每个人在差别次序中都各自标明一定的点,并通过这些点的本身来构成差别次序。”作为符号的不同形态的物根据差异在整个消费体系里占据不同的位置,最后物的差异关系通过人和人的关系表现出来。

由此可见,鲍德里亚笔下的消费逻辑再不是法兰克福学派笔下那个被动的吸收和占有模式,而是作为进行社会整合的主动模式出现。在这一模式中,个体的个性、需求、社会身份和地位都通过消费行为来进行编码,人们要证明自己就要选择进行一定的消费,这里的消费甚至不再是消费物本身,更是对自我、对关系的消费,是一种符号消费。

三、消费社会的三大特征

鲍德里亚宣称“我们处在‘消费’控制着整个生活的境地”(第5页)。对消费的符号性认定构成了鲍德里亚消费社会理论的逻辑基础。在分析这一由流动消费符号所构成的消费社会的过程中,我们能观察到消费社会如下几个特征。

首先,消费内容的普遍化。在当今资本主义社会,物质实体和精神都被编码到消费的符号系统中。鲍德里亚认为,不仅人和他人的关系,即便人和自身的关系如人的需求、欲望、情感和知识,甚至人的身体也都已经被整合进商品逻辑。个体的需要已经从主体身上分离并被整个体制编码,个体在消费社会里出卖并消费着自己。消费中的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是交换价值和商品。“人们向女人出售女性的东西……女人们自以为是在进行自我护理、喷香水、着装,一句话即自我‘创造’,其实这个时候她在自我消费”(第79页)。各种健身、美容产业的兴起仿佛在暗示,若你不把自己的身体拿出来进行保养消费,你就处在这个时代的主流之外。

其次,消费社会背后虚假的平等意识。消费社会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平等化提供了合法性基础。进入消费社会后,福利资本主义国家大肆鼓吹平等意识。福利国家企图通过社会财富在总量上的增长使平等自行达到,但总量的平等与个体平等并不一致,数据论证并不能说明问题。“就牛排而言(使用价值),既没有无产者也没有享受特权的人。”(第29页)在使用价值面前人们是平等的,人们都可以去购买自己想要的物品,但是在交换价值面前,人与人的分化则进一步加剧。我们都可以在橱窗前观看最新的服饰,但并不意味着我们都具有同样的消费实力去购买这些服饰。

再次,新的消费伦理和消费道德的出现。随着社会的生产过剩.以及信用和贷款机制的出现,整个社会都在观念和体制上鼓励消费者消费。不同于传统社会里人们先劳动和积累然后再去消费,在消费社会全面来临的资本主义社会,消费已经可以先于生产而存在,消费可以先于积累。在这种新的消费伦理影响之下,消费者和付款人发生分离,过去的消费行为将由未来的“我”支付,个体异化着自己的未来。随着消费的向前逃逸,社会的生产和消费节奏逐渐加快,消费物朝生暮死。“在以往的所有文明中,能够一代一代人之后存在下来的是物,是经久不衰的工具或建筑物。而今天,看到物的产生、完善与消亡的却是我们自己。”(第2页)

鲍德里亚认为,在当下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消费虽仍然受到生产的影响,但消费已成为一个独立的文化领域。鲍德里亚赋予消费以新的社会意义,物欲横流的时代里,个体通过消费完成对自我甚至对集体的认同,借消费的物品表征自身存在的符号,可以说是“我消费故我在”。但这个消费中的“我”变成单向度的失去批判意识的存在,甚至更多地表现为广告等媒体的塑造产物。所以,对于个体而言,在反思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思想的过程中,更需要反思自身的消费行为。我们的消费选择究竟是不是主体的理性在发挥作用?我们到底能不能通过消费来确立自我的身体认同呢?这都需要处在消费社会之中的人们自己来解答。

(责任编辑:罗松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