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利娟
我,怒眼圆睁,濒临爆发的边缘;她,仍匪夷所思地吃吃发笑。孩子们都安静了下来,只怯怯地坐在那里偷瞄上一眼剑拔弩张的双方:讲台上的我,站在教室后面的她。
全班都在积极讨论时,一阵不合时宜的说笑声挤了进来。我把目光重重地甩过去,意在威慑。可惜我发出的讯号如同进入盲区,正在说笑的雨和涵根本没有看到我的示意。为了警戒,我请她们回答刚刚已解决的问题。涵老老实实地摇头表示没听课不会答;雨缓缓站起,许久不解答,却又轻笑出声。我心头一火,直接喝道:“到后面站着,头脑清醒了再回来!”她一手捂嘴,慢慢挪过去站住。抬眼望去,站着的她正双肩乱颤,俯身弯腰,分明笑到不可抑制。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也在我的容忍范围之外。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肆无忌惮到这个地步?这分明是在挑战老师的耐心和课堂的威严!
我恶狠狠地盯着雨,准备在全班同学面前狂风骤雨地杀杀她的嚣张。就这眼神对峙的当儿,我突然发现她那超大的黑框眼镜下的慌乱。雨的目光躲闪着、逃着,落在旁边的书柜上、滑到面前的空地上,终究不敢跟我对视。笑容还挂在嘴边,但早已凝固如同蜡花。教室里那整齐划一的校服少年们都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等老师发怒或息怒;只有雨,瘦瘦小小地立在后黑板前,不知所措。我的暴戾一下子失去决斗的对象,愤怒也缓缓从高处落下来了,毕竟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只是粗声厉喝道: “仔细听课,记下笔记我一会儿检查!”转过视线,继续上课,没再把这场师生间的拉锯战继续下去。
彼刻激情澎湃、身心投入的我,在下课时刻,未免有些疲倦,心里也早没了怒气。我心平气和地把躲在教室角落的雨喊出来。靠在栏杆上,我问她,为什么课堂上如此放肆。雨低头,不语也不看。我无意证明自己的威严,没去逼她,只耐心地等她开口。
教室里的其他学生,一反课堂拘谨, “高效”利用课间休息时间,不时跑出跑进,到处闹闹笑笑,十四岁的初二学生,都如同没长大的孩子一般。眼前的雨,裹在一件阔大的校服里,显得越发的小。她只是沉默,垂着头盯着脚尖,两只手在身后不停歇地绞着。看着这个十四岁的女孩,我想起我的十四岁。十四岁的我没出过远门、没住过校,更无法生活自理,只会乖乖地生活在爸爸妈妈身边;十四岁的我,遇到老师总想着躲到一个没被发现的角落,以避免主动打招呼;十四岁的我即便被老师特意表扬,从来都是紧张地不敢抬头,若被单独谈话或是批评,那一定是要哭鼻子的。想到这,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触动了,十四岁的我们都只是个孩子,都不完美,没必要用所谓的师道尊严来压倒少年时的懵懂错误。
我上前一步,伸手揽过雨的肩膀,柔声说道:“临近期中考试,每一节复习课都很珍贵,你不听课,影响自己的复习效果,也耽误大家的复习进度啊。”雨的头垂得更低了。我停了下,继续说道:“你能不能告诉老师,刚才上课到底有什么可笑的事情,让你这样控制不了自己?”我的手仍然放在雨的肩上,等着她开口。有那么两三分钟,我们两人之间一片沉默,她不说话,我只等着。雨抬头,眼睛依然没有看我,嚅嗫道:“没有什么可笑的事情。”我扳过她,让她对着我,说:“没有什么可笑的事情,你为何笑个不停?”雨看着我,犹豫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似的说: “你让我回答问题时,我不知道答案,怕丢脸,就笑。后来,你发火,我觉得很尴尬,也只能继续笑下去。”听了雨的话,我叹了口气,她因为笑被罚站,又试图用笑去善后,结果引致我更大的不满。雨若不说,我真想不到事情的原委竟如此可笑,孩子的思考方式竞如此简单。
教室内依旧欢笑言晏,楼道上春风拂面,倚在栏杆上,一番言语来往后,我看着雨昂起的头颅、挺起的背影,心中一片清明和畅。
(作者单位:江苏南京师大附中江宁分校)
(编辑:孙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