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和武
1995年的西埠冲小学是一个四合院式的结构。跨过一条小河，走一小段羊肠小路，就看见一排砖木结构平房，中间留一个拱形的洞，挂上一个木牌便就是校门了。一进校门，一边是男生寝室，另一边是女生寝室，对面一排土木结构的是一至四年级教室。五年级教室在操场左面的一个坡岸上，操场右边是一个两米高的石岸，石岸上方有一块平地。教师宿舍就在这块平地上，除了男女寝室，其余三栋房子全部是土砖砌成的房子。
这一年我被教育组派到这所学校来支教，教五年级数学、自然课。
教室的墙壁据说是两年前粉刷过的，但都已脱落，露出了砖坯，早饭后缕缕阳光通过大大小小的墙缝射进教室，所以只要是反光的东西就是学生在教室里相互嬉闹的武器。教室的地面已成大大小小的沙坑，木黑板用木支架斜搭在前面墙上。但冬天可不是闹着玩的，尽管窗户用尼龙膜封住了，可寒风仍然从四面八方灌入。每次上课前，孩子们要么几个一堆在墙角互相挤压，取名叫“挤暖”，或是几个孩子排成一排，向墙上撞去，取名叫“挤油”。上课前孩子们的喊声叫声在校园各个角落里都能听到。偶尔有严厉的老师的呵斥声，安静了！随后又喧闹起来，不时传来一阵哄笑。
上课铃响了，我走进教室，喊道：“上课了。”学生们纷纷跑回座位，掀起的尘土在教室里飞扬。
“大家把书拿出来。”学生们用通红的手从书包里翻找书本。李宗升却没有动，我走过去说：“你怎么了？”他颤颤地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准备去拿书，我忽然看见他的手已经不能弯曲了，手背肿得像馒头，有些地方还龟裂开来，渗出了水。“大家把手都拿出来我看看。”我逐个检察，全班28名学生，只有三个人手没有冻，余凤比李宗升的手冻得还厉害。那时农村条件差，大家穿得都不暖和。
“好吧，这节课换一种方法上。大家先把桌子挪到教室四周，中间腾出来。然后到外面捡些柴来。”“啊——！”大家立刻欢腾起来，一起冲出了教室。不一会儿，学生们纷纷抱回柴来，有几个学生还抬来一个树蔸。我点燃火，学生们围坐四周，开始上课了，我放弃了原来的上课计划。“这节课我们不用手写，只用嘴说，大家把书打开，按照座位次序，我讲完一种题型，出几道题在黑板上，同学们针对每一道题，说出题意、解题思路及解题步骤。”大家兴趣盎然，我每次出题在黑板上，大家争先恐后地举起小手。有的孩子语言流畅，思路清晰，让大家羡慕，有的孩子结结巴巴，面红耳赤，需要我不时提示。但每个人讲完我都会进行表扬，他们都用感激的目光望着我。
“这样教学不太好吧，搞得教室哪像教室啊。”下课后，校长找着我。“孩子冻成这样，也上不了课啊。”我解释说。大概那时我是学校唯一的大学生，也许校长本身也比较随和，我的整个冬天就这样上课，校长也默许了。
每逢我上课，学生们早早就到了学校，有些还抱着从家里带来的干柴，他们一个个高兴得像喜鹊一样叽喳个不停。大家最大的乐趣不再是“挤油”了，而是一下课就去拾柴。
“真搞不懂，你天天带学生玩，居然考全乡第一，到底是大学生啊。”期末，校长笑得合不拢嘴。
几年后，我被调到牛占鼻中学任教，教室的宽敞明亮是山村小学比不了的。在中学近十年，默默无闻地工作给我带来了一些成绩和荣誉，但我仍然怀念那间破旧的教室，更怀念那随意发挥的课堂。二十年后的今天，那些学生均已进入社会的各个工作岗位，大多依然保持着亲密的联系。
一次在浏览网页时，一段话跃人我的眼帘：“在我从小学到大学的学习生涯中，我最怀念我小学五年级数学老师，他姓陈，不仅知识渊博，而且教学方法新颖，他的教学，真正锻炼了我的思维，让我增加了自信。二十年了，我不知他现在在哪里。谨此怀念。”一查是李宗升，地址是连云港。
后来，我专程去过西埠冲小学。小河已架起了一座八米宽的小桥，一段宽阔的路直奔校门。在操场的后面是一幢四层的综合大楼，教室内一尘不染，整洁的操场四周是灰色的围墙。校长已经换了一个年轻人，他很兴奋地告诉我：现在的西埠冲小学因管理精细而闻名全镇。
我到处搜寻，却再也找不到那间曾经让我可以在课堂随意发挥的教室，也听不到那无拘无束的开心的笑声了。
（作者单位：湖北麻城市牛占鼻中学）
栏目编辑 向柏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