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冀 史春阳 辽宁社会科学院东北亚研究所
近年来，随着中俄战略互信的加深，中俄经贸合作领域正不断扩大。特别是在乌克兰危机持续发酵，欧美与俄罗斯之间的制裁与反制裁博弈加深的背景下，向东寻求战略上的盟友，加强中俄经贸联系，成为俄罗斯的必然选择。2014年5月俄罗斯总统普京的访华之行将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推向新阶段。当前中俄经贸合作迎来了宽领域、全方位、大格局的全面发展契机。当然在机遇面前，中俄经贸合作也受到俄罗斯经济增长放缓的影响。因此，面对中俄经贸合作出现的新变化，也需要我们关注当前及今后一个时期的中俄经贸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并做出正确判断与科学决策。
一、中俄经贸合作呈现出良好的发展势头
（一）中俄双边贸易额增长强劲
20多年来，经过双方共同努力，中俄经贸合作呈现出快速的发展态势。进入21世纪以来，中俄经贸合作迎来了大发展时期。2001—2011年间，双边贸易额增长了7倍。2012年，两国贸易额达到了创纪录的881.6亿美元，比2011年同期增长11.2%，较同期我国外贸整体增速高出5个百分点。2013年中俄贸易额比2012年增加1.1%，为892.1亿美元。虽然中俄之间贸易的绝对值不算很高，但是增速却非常快。中国已连续四年成为俄罗斯的第一大贸易伙伴，而俄罗斯也成为中国最重要的贸易伙伴国之一。
近些年来，俄罗斯占中国对外贸易总额的比重始终徘徊在2%左右。2013年俄罗斯占中国进出口总额的比重为2.1%。2009—2010年俄罗斯比重的减少是由于中国同其他国家的贸易额高速增长。2009年俄罗斯从中国第八大贸易伙伴国降为第十四大贸易伙伴国。2013年俄罗斯为中国第十大贸易伙伴国。与此同时，中国在俄罗斯对外贸易中的份额不断提升，2013年达到10.6%。中国跃居俄罗斯第一大贸易伙伴国。
（二）中俄贸易结构日臻改善
中俄两国不仅在双边贸易额上有了重大突破，双方贸易结构也日臻改善。从中国出口到俄罗斯的产品已经从单一的纺织产品扩展到技术类型的产品，俄罗斯出口到中国的产品也集中在工业门类方面。近十年来，中国对俄罗斯出口商品结构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2001年，中国对俄出口占主要份额的是纺织品，占出口总额的43.6%。从2008年开始，机电产品成为中国对俄出口的第一大类产品，2013年，机电产品占中国对俄出口总额的45.5％；与此同时，纺织品占中国对俄出口总额的比重从2001年的43.6%降为2013年的10.0%。
上述变化与中国对外出口总体结构基本吻合。近十年来，中国从俄罗斯进口商品结构也出现很大的变化，2001年中国从俄罗斯进口商品第一大类是机电产品，第二大类是黑色和有色金属（二者占进口总额的约50%）。但从2004年起，中国从俄罗斯进口的主要商品为矿产品，占进口总额的36.9%，到2013年这一比例达到51.7%。而中国从俄罗斯进口的机电产品则从2001年的28.7%降到2012年的0.7%。从中可以看出，中国自俄罗斯进口商品的原料属性在提升。这种进口结构虽然满足了中国经济发展的需要，但不符合俄罗斯减少原料出口的依赖性和提高高附加值产品出口的外贸战略。这在一定程度上将限制双边贸易的高水平发展。
（三）中俄相互投资取得明显进展
根据中国商务部统计数据，截至2013年底，中国对俄罗斯累计非金融类直接投资额为85亿美元，近十年来平均增长达40%以上。其中2013年中国对俄罗斯非金融类累计直接投资较上年同比增加了518.2％，为40.8亿美元。中国对俄投资主要分布在矿产资源开发以及能源、贸易、家电、建筑、轻纺、通信、林业、服务等领域。从2004年到2009年，俄罗斯和中国先后举办了五次俄中投资促进会议，双方共签订了35个在俄投资的合作协议，到2012年底，在这35个投资合作项目中，中国企业的实际投资额约16亿美元。最近几年，中国对俄投资大大增加与落实一些战略项目有关，首先是石油天然气领域的项目，2014年5月，中俄双方正式签订东线天然气输华项目，而最近又传出中俄已接近签订西线天然气输华项目，这两项能源项目的签订将极积地推动中国对俄罗斯油气项目的投资，包括油气资源的开发与深加项投资。
俄罗斯对中国的直接投资始于1992年。从总体上来看，近20多年来，俄罗斯对中国直接投资进展缓慢。2012年，俄罗斯对中国直接投资额为0.299亿美元，较2011年的0.31亿美元下降3.6%。2012年，俄罗斯对中国直接投资新登记项目数量为73项，2011年为51项。俄罗斯对中国投资的主要领域为制造业、建筑业和交通运输业。截至2013年初，俄罗斯对中国直接投资总额为8.48亿美元。俄罗斯在中国的直接投资项目总计2452项，更多的大项目投资即将启动。
二、当前中俄经贸合作出现的新变化
（一）俄罗斯经济增长放缓在一定程度上将制约双边贸易的发展
在全球经济低迷和内部经济活力不足的内外夹击下，2013年俄罗斯经济再陷困境。据俄罗斯联邦国家统计局数据，2013年俄国内生产总值较上一年仅增长1.3%，低于预期，不及2012年3.4%增速的一半。另据俄经济发展部数据，今年一季度俄经济增速再降至0.8%。俄罗斯经济发展部将今年俄罗斯GDP增长预期由此前的2.5%大幅下调至1.1%，同时提高通胀和资本外流预期。俄罗斯经济形势恶化势必影响其进口需求。此外，自2013年4月3日至今年3月末，俄卢布贬值幅度达11%。卢布大幅贬值对中俄边境贸易企业产生较大的经营压力，这使中国企业将卢布作为结算货币的意愿有所降低。此外，卢布贬值还使中国对俄出口产品的价格上升，影响了俄消费者对于中国商品的支付购买能力，造成中国对俄整体出口下降。
（二）西方经济制裁下中俄经贸合作面临的新机遇
当前，在乌克兰危机不断发酵、美国西欧日本对俄罗斯步步紧逼、加紧经济制裁之时，俄罗斯金融业和汇市股市出现了剧烈动荡，出现了严重的资金抽逃，俄罗斯经济受到影响。这种情况，虽然表面上对中俄贸易是一种潜在危机，但实际上在这个时候，对中俄贸易和中俄金融合作也出现了新的机会和更高要求。传统上，俄罗斯将经济合作和外交的重心均放在西方。此次克里米亚危机无疑会使俄重新反思“西向”经济战略，更加注重“东向”经济合作。受此影响，中俄最终于今年5月21日签署了被称为“世纪大单”的东线供气购销合同。随之，一批能源领域深度合作项目或意向也浮出水面。另外，欧美对俄制裁后，俄罗斯对中国出口产品的偏好很可能增加，从而有利于中俄贸易的增长。再者，受乌克兰危机升级影响，俄罗斯已越来越认识到“去美元化”的重要性。而目前中俄两国已经形成了双边的本币结算机制并在就进一步开展本币互换合作进行积极商谈，两国间金融合作已驶入快车道。
（三）中俄能源领域合作进一步拓展
在2013年3月中俄签订一揽子能源合作协议后，双方积极落实达成一系列重要共识，推动16个领域近50项合作取得实际成果和积极进展。2013年，俄油与中石油签署了25年供应3.6亿吨原油合同，同时共同合作扩建东西伯利亚-太平洋石油管道支线。因价格问题多年一直未谈拢的中俄天然气合作也于今年5月21日俄罗斯总统普京访华期间最终达成协议。协议规定，俄罗斯从2018年开始通过中俄天然气管道东线向我国供气，输气量逐年增长，最终达到每年380亿立方米，累计合同期为30年，天然气供应协议总价值达4000亿美元。另外，双方在电力出口、核电站建设、煤炭供给等方面的能源合作进程也在积极进展之中。中俄能源合作的多元化，对保障中国能源安全、促进经济发展将发挥重要作用，同时也保障了俄罗斯拥有稳定的能源销售市场。
（四）中俄基础建设领域合作项目持续推进
2013年6月，俄罗斯犹太自治州政府与黑龙江省政府、远东和贝加尔湖地区发展基金会签署了跨阿穆尔河铁路桥的建设协议。2013年12月5日，中、俄、哈在莫斯科召开的国际交通论坛上签署了建立三国交通走廊的系列协定。此举可将中国货物通过哈萨克斯坦运输至俄罗斯的时间缩短至10天，这将成为关税同盟国内主要运输大动脉之一，将有力促进双边贸易的增长。此外，2014年2月26日奠基的中俄同江大桥建成后将成为我国第三条对俄铁路运输大通道，是一条新的亚欧运输大通道。并将推动我国东北和俄罗斯远东地区互利合作，更加便利中俄双方的经贸合作和友好往来。
（五）中俄投资、金融领域的合作成为经贸转型升级的新引擎
当前，中俄都面临结构性调整的重任，这为双方投资合作和大项目合作的开展带来机遇。两国在资源开发、能源、核能、航天、大型制造业等领域的合作业已开展，并带动了我国对俄罗斯投资和大量机械设备的出口。现阶段，中国在俄投资存量已达320亿美元。俄罗斯经济发展部的高级官员曾表示，来自我国的投资对俄具有战略意义，俄罗斯各个部门将为我国企业在俄投资创造便利条件。可以预见，两国在投资领域的合作潜力巨大。与此同时，中俄两国金融合作也已驶入了快车道。2013年12月初，黑龙江省绥芬河市宣布正式被国务院批复为我国首个卢布使用试点市，这是中俄在金融领域的重要举措。此举不仅有助于活跃中俄两国边境地区贸易的发展，还将有助于产生卢布和人民币之间的汇率形成机制，这将对中俄贸易和大项目的合作产生积极推动作用。
三、未来中俄经贸合作需要关注的几个问题
当前中俄政治经贸关系越来越紧密，两国正进入全面合作伙伴关系发展和战略合作的新阶段。然而，中俄经贸合作的发展一方面受国际局势大环境的影响，另一方也同两国自身的经济发展状况息息相关。因此，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们应当密切关注如下几个问题：
（一）乌克兰局势以及欧美制裁是否会影响到俄罗斯的对外购买能力
一方面目前俄罗斯的国际储备主要面临两个威胁：一是欧美对俄罗斯采取海外资产冻结威胁。当前，外币储备占据俄罗斯国际储备的大部分。如果欧美对俄罗斯相关外币资产进行冻结，俄罗斯将在瞬间失去大部分的国际购买能力，并将无法进行正常的国际贸易支付。二是伴随着卢布汇率的剧烈波动尤其是大幅贬值，俄罗斯央行将不得不持续入市干预，从而造成国际储备资产的快速消耗。
另一方面俄罗斯的出口创汇能力较弱。2013年俄罗斯实现对外贸易顺差2086亿美元，较2012年增长0.5%，其中对欧盟实现顺差1489亿美元，占到顺差总额的71.4%，但是对中国和美国存在贸易逆差。贸易顺差过度依赖欧盟的局面造成俄罗斯的出口创汇能力不稳。作为俄罗斯最大的贸易伙伴，如果欧盟降低对俄罗斯的进口需求，将导致俄罗斯出口创汇能力急剧下降。而对于中国来说，由于俄罗斯对中国存在较大贸易逆差，如果未能获得足够的支付能力，俄罗斯将不得不被迫降低对中国进口，从而使中俄贸易受到巨大冲击。
（二）美国对俄罗斯的金融制裁，使俄罗斯的对外贸易无法用美元收付
如果美国对俄罗斯采取金融制裁，从而使俄罗斯无法进入美元支付体系，那么俄罗斯对外贸易中所有涉及美元收支的部分都将无法进行，大部分国际贸易都将被迫停止。中俄贸易也不例外。今年3月21日，美国两大支付清算系统万事达卡和维萨宣布将停止向俄罗斯银行及另外三家相关银行Sobin bank、Invest Capital Bank和SMP Bank提供服务。受其影响，以上银行的客户将无法使用他们所持有的银行卡为其商品和服务购买交易付款，这实际上造成了私人零售领域部分支付体系的瘫痪。但未过多久，这两大支付清算系统又宣布重新为SMP Bank和Invest Capital Bank处理支付交易，显示情况并没有那么糟。但是仍不排除随着局势的恶化，美国会向俄罗斯关闭美元支付体系。
（三）人民币与卢布汇率波动直接对双边贸易构成威胁
前文已提到卢布的大幅贬值对中俄边境贸易造成冲击。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在两国贸易尤其是边境贸易中，卢布在双边贸易本币结算中占绝对优势，存在中俄贸易本币结算中的“卢布化”问题。据统计，2003年到2008年，黑龙江省通过银行办理边境地区本币结算业务累计折合19.5亿美元。其中，卢布结算折合19.4亿美元，占本币结算量的99.6%；人民币结算折合772万美元，仅占本币结算的0.4%。这种本币结算中的“卢步化”问题为两国边境贸易带来很大的不稳定性。随着卢布相对人民币的贬值，黑龙江省边境口岸城市的对俄贸易量已经出现下降。由于边境贸易约占到中俄贸易总量的四分之一，因此其影响不容低估。
四、进一步深化中俄经贸合作的对策建议
（一）积极创立中俄自由贸易区
建立自由贸易区的根本目标是取消关税与非关税壁垒，使商品和要素等可以自由地输入与输出。如果中俄建立自由贸易区，两国商品的进出口则有望扩大。中俄进出口商品的激增意味着两国贸易额将稳步增长，那么中俄的经济实力也将发生悄然变化。另一方面，如果建立中俄自由贸易区，两国的经贸合作现状将会有很大的改观。首先，中俄两国在以往的经贸合作中存在的一些障碍和壁垒将不复存在，而没有限制的经贸合作将会开展得更为顺利、更深入。其次，有利于相互吸引投资。与普通市场相比，自由贸易区域内的无关税市场规模会大为扩充，自由贸易区域内的企业会重新从成本最低化的目标出发，考虑通过再投资的方式对物质资本、自然资源、劳动力的地理分布进行再选择，而不会选择关税较高的其他市场，这将使中俄的相互投资额有大的突破。因此，建立中俄自由贸易区将使两国的经贸合作突破以往肤浅的、表层的合作，出现两国经贸合作发展的强劲势头。
（二）加紧投资渠道建设，以投资带动贸易
当前的乌克兰危机导致欧美在俄投资上让出不少空间，中国企业完全可以抓住机遇积极对俄“走出去”，在资源开发、农业合作、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加大与俄罗斯的合作。我国企业可在俄罗斯境内建立能够满足俄市场需求的企业，并生产产品在俄销售。这种形式既可以避开过境贸易存在的各种难题，又可以根据俄罗斯市场的变化情况以及消费者的要求，随时调整生产的规模和产品规格。另外在投资的过程中，有些机械设备和原材料还需要从国内进口；有些产品在俄罗斯加工以后也可以返销国内市场或者销往第三国市场，从而产生投资对贸易的带动效应。我国企业可以在俄罗斯境内建立生产加工园区以规避在俄投资的很多风险，同时也能较容易地与俄罗斯政府有关部门进行沟通，使加工园区的管理更多地由我方承担，避免各种不确定的因素。
（三)加强中俄地区合作
俄罗斯总统普京2012年提出，未来任期内实施远东大开发战略。随着国际形势变化，俄罗斯加快融入亚太地区经济圈的步伐，远东地区开发为中俄两国经贸合作提供了新的增长点。但近几年，双方在这一地区的合作并未取得显著成效。2013年底，俄罗斯政府提出了远东开发新主张，称远东发展应主要面向亚太市场，并确定以经济特区为主导的开发模式。2014年7月30日，俄罗斯联邦远东发展部宣布确定在远东地区的14个地点建立经济特区。这是俄罗斯发展重心向东转移的又一务实举措，为开发缓慢的远东地区注入一剂新动力，也为中俄两国合作提供新机遇。面对俄远东开发出现的新机遇，我方可根据俄东部地区开发的程度和不同的阶段，制定相应的对接政策，有理有据地参与俄罗斯东部地区的开发，为中俄经济合作开辟新的领域。在中俄地区合作方面，中方的工作重点有：一是发展在俄联合生产企业；二是扩大与俄的农业合作；三是规范与俄的民间贸易；四是加强物流通道建设合作。
(四）加大中俄金融领域的合作力度
针对欧美对俄罗斯制裁对中俄双边贸易的可能影响，中俄应加大在金融领域的合作力度，我国可采取如下措施：一是进一步扩大中国与俄罗斯央行建立人民币—卢布互换协议，在俄罗斯面临欧美制裁的困境下，通过建立人民币—卢布互换协议，将有利于降低中俄贸易中美元的使用比例，提高两国贸易的可靠性与安全性；二是积极推动人民币在两国贸易中的计价和结算比例，考虑到目前卢布汇率的极大不稳定性，以人民币作为标价和结算货币对贸易双方都是不错的选择；三是继续完善人民币与卢布汇率直接交易机制；四是积极推进建设人民币跨境支付与结算体系，由于俄罗斯受制裁银行面对美国停止支付体系的威胁，我国应以此为契机，积极向俄罗斯推介我国的银行支付系统，与此同时积极推进人民币跨境支付与结算体系建设，这既是应对未来潜在威胁的手段，也是人民币国际化所必须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