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特派全国两会记者／董阎礼
【编者按】——
2015年3月3日到3月15日，全国政协十二届三次会议和十二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在北京举行。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将“依法治国”提升到全新高度，并提出180多项重要改革举措。2015年，“法治”成为全国两会的热词。人们期待，在代表、委员的智慧与担当之下，“依法治国”这四个字落实为每位公民都看得见、摸得着的具体举措，主要体现在公平与正义感受的切实增强上。在此背景下，本刊特派两会记者记录下众多“将嘴巴对着领袖的耳朵”的代表、委员为民代言的典型瞬间，涉及反腐、法治政府、司法改革等重大法治看点。
谁是下一个“大老虎”？
2015年3月2日，北京人民大会堂，风和日丽。
下午3点，全国政协十二届三次会议举行新闻发布会。进入新闻发布厅后，我看有中央级各大媒体的记者，还有境外的记者，我身后就有日本朝日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像机，前边坐的是塔斯社的记者。
吕新华是全国政协新闻发言人。2014年，他在谈及反腐问题时，说了“你懂的”三个字，火遍了大江南北。
吕新华给人的初步印象是憨厚、沉稳，像隔壁邻居家的长者，慈眉善目的形象下是博学、机智的头脑。这是新闻发言人必备的素质。
第一个提问的是坐在第三排的人民网一位美女记者，她的问题是“政协去年在对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做了哪些工作？”接着，又有几位前排的女记者有幸提问。因为记者众多，此时我已经沦落到坐在地上。我想提的问题是，“今年是世界纪念反法西斯胜利70周年和中国庆祝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请问全国政协对国民党壮烈牺牲的200多名将军和300多万名士兵有没有宣传、纪念、悼念等方面的安排？”尽管每次让提问，我都举手，但主持人似乎压根就没注意到我。我突然意识到，记者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座位在哪里，一般座位在中前位置的记者容易被主持人注意到，主持人怎么也不会说“请坐在地上的记者站起来发言”。
记者提问一个接一个，小高潮来了。新华网的一名男记者问：“去年，令计划、苏荣等人落马，请问政协发言人，您对此有何评价？”
吕新华似乎是有备而来，他从容地说：“这些干部的确是政协高官，但他们的违法违纪，大部分都不是在政协的岗位上，而且，查处他们也表明了党中央、政协、司法机关的态度，政协不是腐败分子的藏身之地，无论是谁犯了法都逃不了法律的惩罚。‘
在被追问是否将有“更大的老虎”落马时，吕新华又甩出了“任性”这个网络热词。面对记者的不解，吕新华不得不进行解释：“就是在反腐的问题上，大家都很支持，有‘老虎’就要把它拉出来，在态度上大家都很任性，对不对？”吕新华又说，只要违法犯罪，迟早要受到追究，谁都不是“铁帽子王”。
当宣布散会时，前几排的记者一拥而上。保安和工作人员手挽手竖起一道人墙。吕新华在秘书、译员的簇拥下信步离开。
为民代言，嘴巴对着领袖的耳朵
北方的春风还是有些寒意的，但这丝毫挡不住报道全国两会记者如火的热情。
在人民大会堂东门，记者们已经“长枪”、“短炮”列阵以待，抢新闻即将开始。
3月3日下午2点20分，记者们一阵兴奋，潮水般从人民大会堂东门口向天安门广场北侧涌去。原来，四辆大巴车缓缓驶来，这是委员们到了，新闻开抢！
在现场南侧，至少有七八十名记者围着一个人采访。这是谁啊？有这么大的范儿啊！我问旁边的记者：“是赵本山吗？”“不是，是崔永元！”哦，小崔啊。
透过记者拥挤的缝隙，我只能看到崔永元的额头。近年来，崔永元为民代言了教育问题、食品安全问题等，不媚上、不惧怕，也不怕攻击，一如既往地“实话实说”。崔永元是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才艰难地进入会场的，他那白色的苹果手机被挤得掉在地上，摔坏了屏幕。
当时钟即将跳到下午3点时，军乐队奏响音乐，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等国家领导人西装革履地走进会场。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作政协报告。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记者与大部分委员在一楼大厅和门外又有了一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这时，在大厅里，明星委员崔永元又被七八十名记者围着。
有记者问他：“你们委员觉得用这种开会的方式能治理好国家吗？“
崔永元回答：“虽然不能，但却是个进步，一些代表、委员过去不敢说的话，现在也敢说了，包括媒体，至少是许多东西透明了、公开了。”他接着说：“现在，委员和代表都很有压力，不是高高兴兴地来开个会就没事了。如果不为人民做些实事，是不好交差的。比如，你拿着话筒问他一些问题，他答不上来，就会很尴尬，滥竽充数是越来越不行了。所以，委员、代表们在表面上是风风光光的，实际上是步履沉重的——这就是社会进步。”
我问崔永元：“您喜欢用什么方式反腐？”
其实，这是个老话题，也沉重。但崔永元回答得很幽默，他说：“中纪委今天宣布一个，明天双规一个，这叫‘零售’。军委一次就宣布14个军级以上于部被法办，这叫‘批发’。你问我，那我喜欢‘传销’。”听闻此言，我和周围的记者们都笑爆了。
我和一些记者一直把崔永元送到东长安街边上，他的私家车接上他消失在车流中。刚才委托我为他与崔永元合影的人，也是全国政协委员，叫潘庆林。他让我把照片发到他的邮箱里，他的女儿在澳大利亚，特别崇拜崔永元，还等着要呢。
这次，我欣喜地看到，绝大部分记者，即使是刚刚出道的记者，也表现出特有的成熟与理性。他们不再围着明星转，至少不再狂热地追逐他们了；与之相反，谁的脚站在百姓中间，谁替老百姓说话，谁把嘴巴对着领袖的耳朵，记者的心就向着谁！
华侨代表说，祖国越强大我们越有面子
3月5日上午9点，在人民大会堂如期召开十二届三次会议，中心议题是审议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作政府工作报告，近3000名人大代表参会，2000多名政协委员列席会议。自2000年以来，已有400多名华人华侨代表被邀请参加全国两会，他们代表在海外的6000多万名华人华侨参政议政、建言献策。
我第一个采访的华侨列席代表叫黄汉良，他是马来西亚中国总商会华丰行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50多岁，高个子，非常儒雅，面带笑容。
我问：“您听了政府工作报告，有哪些感受？”他说：“今年是依法治国的开局之年，我们经商都喜欢好的法治环境。过去，个别马来西亚的投资商在咱们中国投资后，受到被吃拿卡要等不法侵犯。加上个别政府办事拖拉，没有效率，影响他们在华投资的积极性。如今，中央下大决心抓法治建设，这不仅能树立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和形象，也能更快地发展经济和社会，提高老百姓的幸福指数。作为华侨，我听到这个报告后特别激动，欢欣鼓舞，点赞！”
这时，我发现一位高个子的中年知性美女，其叫杨静，为加拿大多伦多中国专业人士协会会长。在接受采访谈到政府工作报告时，她动情地说：“我们虽然在国外工作、学习、生活，但依然是中国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祖国强大了，就是我们娘家强大了，您说，我们能不开心吗？只要这样抓依法行政、依法治权、依法治官，中国一定能在不久的将来建成法治国家，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说得太好了，真煽情啊，越来越多的记者围了上来。
顾裕华，北京大学德国校友会副会长、欧洲妇女会副会长、德国中部华人华侨妇女联合会会长。当我问及她对政府工作报告如何评价时，她说：“一个国家如果没有健全的法律，就不是文明的国家。中国发展很快，这本是好事，但如果法律跟不上，就会在经济社会发展中侵犯私权利，从而影响中国现代化的进程。没有法治的保障，一个国家就不能健康发展，一个民族也不可能兴旺发达。所以，我们华人华侨特别赞扬依法治国的伟大战略！”
我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回味起那首经典老歌《我的中国心》。是啊，他们虽然在国外，但同是炎黄后人，同根同族，血脉相连。共祝愿祖国好！
法治的核心就是“治官”、“治权”
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代表、委员们谈到最多的热词就是“法治”。法治最本质的要求就是对公权力制约、对私权利保护，就像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的“有权力也不能任性”。而“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是理所当然的宪法权利。本刊记者在全国两会上随机采访了一些代表和委员，下面是他们对法治的理解和感受。
3月7日中午，我在北京会议中心大厅见到几名记者正围着中国电影艺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电影文学编剧学会会长王东兴采访、拍照。与他人不同的是，王东兴委员拿着一本《宪法》放在胸前。对此，王东兴说：“‘宪法日’就是我牵头提的建议，后被国家采纳，定为每年12月4日为‘宪法日’。一个国家的责任和义务以及公民的权利都在《宪法》上写得很清楚。”
3月7日，我在北京会议中心采访了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法治书画院院长汪国新。他还有一个头衔是最高人民法院监督员。他说：“呼格案的教训太深刻了，一名才19岁的小伙子被冤枉判处了死刑，太不应该。如果你们生活中遇到这样的冤案，马上告诉我，我可以把案件申诉材料报告给周强院长。不过，我不希望有这事。”
全国人大代表朱正栩是河南省宝丰县人民法院副院长。她一定很热爱自己的职业——即使来开会，依然穿着法官服，戴在左胸口的法官标志熠熠生辉。3月8日是国际妇女节，大会给女代表和女委员放了半天假，但她们似乎更忙了。这天下午，在河南大厦一楼大厅，我看见有几名记者围着朱正栩，让她谈谈对政府工作报告中依法治国的认识。
朱正栩认为，依法治国应包括五个方面，即法律之上、司法公正、依法行政、立法民主、尊重人权。法治的核心要义是公平正义。那么，怎样才能在司法审判中实现这一目标？她认为，法官是其中一个方面，还有相关领导干部不打招呼、不批条子、不干预案件，“法官只有一个上司，那就是法律”。
朱正栩法官讲了一个案例，她的一位同学在美国工作，是工科博士。他刚去时，因为不懂美国的法律，在缴税时多缴了几美元。后来，美国某州政府的税务部门发现后要把他多缴的税退给他，让他提供个人账户。因工作繁忙，税务官给他打了多次电话，他都没当回事。后来，税务官急了，告知他，其再不提供退款账户，就让法院传讯他。他赶紧把账户告诉了税务官。这件事让朱正栩的同学教训深刻。从那以后，他开始格外敬畏法律。这就是说，在一个文明国家，法律必须被遵守、被信仰，而且每位公民都要养成守法的习惯，尤其是官员，不能“有权力就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