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齐岳
北京难得又下了一场还算痛快的雪，目之所及一片皑皑。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却传来了央行再度降息的消息。尽管去年11月已经降息一次，今年2月初又降低了准备金率，但政策高层仍不满意，再度出手。
这次0.25%的降息幅度和上次相同，属于正常力度。但不同于前几天央行政策“开小灶”的做法，此次降息针对所有金融机构所有期限的存贷款，普天同庆。房贷一族月供会再少一些，短期借银行钱去装修、旅游的也能更划算，不过相应的理财收益率也会降低。以银行为核心的金融体系价格信号传导得很快。尽管降息直接针对的是商业银行，但余额宝、理财通、信托计划以及形形色色的互联网金融产品收益率都会受到影响。对广大老百姓来说，降息的直接效果好坏兼有。而且由于幅度不大，大家感知也不强。
但工商企业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吸存款、放贷款是我国金融体系的主要运作方式，存贷款的利息就好比商业银行的进货价和卖货价。想一想我国商业银行体系里面趴着近百万亿的信贷资金，这0.25%的降息幅度，相当于银行少收客户2000亿真金白银，着实非同小可。这2000亿中的大部分来自于工商企业，所以按道理说降息该有立竿见影的刺激效果。
利率市场化仍在进行，眼下几次降息成了货币政策宽松的好伴侣。所谓利率市场化就是让金融机构自己去决定贷款多少利息、存款多少利息、理财多少利息，等等。如今利息们已经差不多都恢复自由身了，只有最核心的存款利息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搞“浮动区间”管理。大多银行存款的利息依然受限，只能在央行划定的范围内上上下下。由于这一块涉及千家万户，直接关系到金融体系最根本的稳定性，所以放松起来特别谨慎。每次降息，央行都会小心翼翼地把存款利率波动区间放大一点，好让金融机构们不断去适应新环境。其间情态，有如母亲教小孩学步。
然而正是这种保护之情让人忧心。事实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如果真正出于对金融机构整体健康考虑，央妈应该狠得多。观察当今国际金融市场上那有数的一些大银行机构，基本上都是从同业竞争的腥风血雨中搏杀出来，一路经历过行业里无数的兼并、倒闭、重组与再生，由此才获得国际市场上的立足之地。而我们的银行早已适应了央妈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丝丝入扣的考量，也早就把稳定当做更高的经营准则。短期内的确有利于社会整体的平顺，但长期看金融整体承担了其不该有的重责。
这种保护下的降息呈现出两面尴尬。一方面大银行们还要听从央妈号令，该降息就要降息；另一方面又要适应不断扩大的自主权，想不降息时就不降息。这种情况下银行简直要发疯：到底是听妈的指引还是心的呼唤？去年11月央妈拿出家长威严，只降贷款利率而不降存款利率，勒令商业银行吐出一部分收入，只降了贷款利息，没降存款利息，生生要从中农工建交为核心的商行口中夺出食来补贴实体经济。但商行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充分发挥央妈亲手赋予的自主定价权，硬是顶住了上峰“劫富济贫”的压力。结果广大企业其实没怎么真正领教降息的丝丝暖意，自家热脸贴的还是商行的冷屁股。有可能是为了安抚商行这种阳奉阴违的情绪，本次降息没有像上次那样不对称，而是进货价出货价一起下降。央妈的舐犊之情再度暴露其间。想当初“宝宝军团”携互联网之威力狂乱冲击商行存款后院的时候，央行曾利用规则制定之便协助商行予以抵挡。利率市场化的界限，已经隐约呈现在我们面前。
更主要的是，我们逐渐看清楚经济改革的增长下限。此次降息的官方解释中，“稳定的货币政策取向”表述仍然保存。四个月内降息两次、一次准备基金率，此间情形就好比饿汉左手抓个馒头右手拿着油条，嘴里嚼着包子的同时四顾说“我不怎么饿”。市场此等奇景其实已经见怪不怪，明白央行言辞进退的苦心。经济改革叠加着内外经济周期形势造成了明显的增长下行压力，物价降幅不止。这已然成为改革所不能承受之重，所以货币政策该出手时要出手，不能光顾着“壮士断腕”、完全不用之前传统刺激办法。我们对于改革“定力”的理解也应当随着经济动态变化进入“新常态”，否则可能无法窥破央行政策背后的平衡术。
有底线的改革，就像是眼前半天即停的大雪，不会通过一场沁入骨髓的寒冷来激发新春的生命，只能看似轻描淡写地不断擦拭地面的污尘。央行这几轮宽松的动作，守住改革的底线，但也透露出市场化的边界。其间有高明处，也有无奈处。至于得失如何，可能要等到雪融风淡、大地露出之后，才有定论。
（转自：《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