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民 高雪
2014年5月初，关宝琴老人肾脏移植成功顺利出院，与儿媳秦燕走在回家的路上。关宝琴对秦燕说：“你的肾脏在我的身体里活动，我的生命中有了你，我能认你做女儿吗？”“妈，我不一直都是您的女儿吗？”两人冰释前嫌，会心地笑了。
丈夫离世婆媳反目，悲情母亲携子逃遁他乡
时年32岁的秦燕，是吉林省双辽市兴隆镇人，中专毕业后进人双辽一家玻璃厂工作。2004年，她与同事彭大江组建了家庭，次年有了儿子彭亮。国庆节这天上午，彭大江去酒店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在婚宴上，彭大江喝了半斤白酒，骑摩托车回家时，与一辆迎面驶来的大货车相撞……
丈夫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秦燕哭得撕心裂肺。这时，彭大江的母亲关宝琴和老伴带着孙子彭亮也赶来了，一家人抱头痛哭。
悲伤地办完彭大江的后事，秦燕和关宝琴各怀心事。丈夫走了，秦燕不知道自己和婆婆的关系是否还能融洽。在关宝琴看来，儿子走了，拴媳妇的绳子就断了，秦燕才三十出头，日后肯定会改嫁。关宝琴只有彭大江一个儿子，也只有彭亮这个孙子，她担心秦燕日后会将孙子带走……这让关宝琴忧心忡忡。
2011年春节前夕，单位给每个员工发了一袋大米和一箱苹果。见秦燕搬不动，一个男同事好心帮她将这些东西送回家。关宝琴表面上客气地招呼对方，心里却像有一群蚂蚁在咬噬。那位男同事一走，关宝琴就唠叨起来：“大江走了才几天啊？唉，亮亮以后就可怜了。”秦燕听出了婆婆的弦外之音，解释道：“妈，我和他只是普通同事。”
关宝琴不听秦燕的解释，强调说：“你要改嫁，我们无权阻拦，但亮亮你休想带走，他是我们彭家唯一的根。”婆婆越说越离谱，秦燕心里积压多日的怨气爆发了，她和婆婆争吵起来。
为了赢得孙子的心，关宝琴对彭亮百般呵护，时不时提醒他：“你是我们彭家的根，现在你爸爸不在了，爷爷奶奶最疼你。”关宝琴还经常教唆孙子：“你妈妈迟早会与别的男人结婚，你不要和她一起生活，否则继父会欺负你。”
一次，秦燕所在的车间组织员工去长白山旅游。3天后秦燕回到家，发现儿子对自己冷淡多了，她将带回来的纪念品给儿子，彭亮嘟着嘴巴扔到一边。“孩子，你怎么了？”秦燕问他。彭亮哭着说：“奶奶说你和别的男人约会去了，不要我了。”
秦燕怒火万丈，冲进厨房对婆婆大声吼道：“妈，我清清白白做人，你为什么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亮亮这么小，你就在他面前说我坏话，他会怎么看我？你像个做长辈的吗？”关宝琴反驳道：“我知道你的心已不在这个家里，你要走就走，没人拦你。”至此，婆媳俩关系彻底恶化。
几个月后，秦燕辞去工作，只身一人去沈阳打工。因为文化不高，又无一技之长，她进入一家家政公司做钟点工。生活的艰辛和精神上的孤寂，让秦燕刻骨铭心地思念儿子。每个星期秦燕都要给儿子打电话，她在这边流泪，儿子在那边哭。秦燕在电话里问儿子：“亮亮，你想妈妈吗？”“妈妈，我好想你！”“你愿意跟着妈妈来沈阳吗？”“愿意，但奶奶不会同意的。”秦燕的心像针扎一样难受，她决定：无论如何要把儿子接到沈阳。
一个星期后，秦燕悄悄返回双辽，来到儿子就读的小学。当天下午，她就将儿子带回了沈阳。
生死面前泯恩仇，冤家婆媳冰释前嫌
彭家唯一的骨血被秦燕夺走，关宝琴就像被掏空了五脏六腑，极度郁闷悲伤，一想起亮亮就会大哭一场。
秦燕将儿子带到沈阳后，把亮亮送到大东区一家学校就读，母子俩租住在一间不到20平米的房子里。白天，秦燕在家政公司给人做钟点工，晚上，她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钩毛线拖鞋，然后在街边摆地摊出售。
2012年5月，一个名叫陈宏的男人走进秦燕的生活。陈宏比秦燕大3岁，辽宁阜新人，几年前与前妻离异，女儿跟随前妻生活。陈宏在一家商场卖手机，每月有3000多元的收入。陈宏见秦燕与儿子相依为命很不容易，心里充满了同情，几乎每个星期，他都要到秦燕的地摊前，买一双她钩织的拖鞋。买第5双的时候，秦燕忍不住问陈宏：“大哥，你买这么多拖鞋干什么？”陈宏实话实说：“大妹子，看你很不容易，我想帮帮你，其实拖鞋都放在家里没穿过。”一席话，让秦燕热泪盈眶。
就这样，两个命运多舛的人有了来往。陈宏本性善良，对亮亮很好，耐心地陪着他下棋，带他去放风筝；秦燕钩织毛线拖鞋时，陈宏就为她缠毛线……点点滴滴充满爱意的举动，很快将彭亮融化，他渐渐接纳了陈宏。
2013年9月，秦燕的妹妹到沈阳看望姐姐．她告诉秦燕：“亮亮的奶奶患了尿毒症，因为没钱换肾，估计活不了多久了。”在一旁写作业的彭亮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哇的一声哭起来：“我要回去看奶奶。”
一天，彭亮将一大把零钱交给秦燕：“妈，这是我这个星期省下来的早餐钱，一共13元5角，你拿去给奶奶治病吧！”秦燕百感交集，她这才明白儿子与奶奶的血脉亲情是无法割舍的。想起婆婆对儿子的好，秦燕开始觉得老人家很可怜。尽管她们婆媳闹翻了，但都是为了孩子。她毕竟是儿子的亲奶奶，秦燕觉得自己不应该恨她。秦燕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了陈宏，陈宏说：“孙子想奶奶天经地义，何况奶奶身染重疾，你应该带亮亮回家看望老人。”
关宝琴见儿媳带着孙子来看望自己，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人在危难时，容易变得脆弱与宽容。关宝琴流着泪对秦燕说：“亮亮长大了，又懂事，看来，孩子在你身边生活得很好。妈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你要把亮亮抚养成人，妈到了那边会和大江保佑你们的。”
婆婆的肺腑之言让秦燕心里很不是滋味：大江走了，自己和儿子就是公公婆婆唯一的亲人。而今婆婆身患重疾，自己不管她，谁来管她？要是那样，她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丈夫？
秦燕决定挽救婆婆的生命。在老家待了两天，秦燕便把儿子送回沈阳，托给陈宏照看，自己立即返回双辽照顾婆婆。秦燕的举动让关宝琴很感激，她紧紧抓住秦燕的手，真诚地说： “对不起，那些年我对你太苛刻了。你别放在心里。”秦燕含泪说：“妈，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提了，我们能成为婆媳，也是缘分。”
放弃爱情拯救你，超越血缘的亲情
在陪婆婆去医院做透析时，医生告诉秦燕：“患者如果不立即进行肾移植手术，最多还能活半年。”秦燕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为婆婆换肾。然而，换肾手术费至少13万元。秦燕将自己这几年的积蓄全部拿出来，然后将所有的亲戚列成一张表，接着逐一上门“化缘”。秦燕的母亲、妹妹，以及关宝琴的娘家纷纷伸出援手。陈宏感念秦燕的善良和孝心，也拿出1万元钱交给她。仅仅半个月，秦燕就为关宝琴筹集到了手术费。
手术费是凑齐了，可适合关宝琴的肾源却迟迟没有着落，医生建议秦燕将患者转到沈阳的大医院接受治疗，那里更容易找到合适的肾源。谁知，关宝琴不愿意，她长叹一声对秦燕说：“孩子，我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不能再加重你的负担了。你能有这份孝心我已经满足了，就算现在死了，我也没什么遗憾。”
秦燕含泪劝婆婆：“妈，你才60岁，你就不想看将来亮亮考上大学，成家立业？”一句话说得关宝琴改变了主意。
在沈阳，关宝琴每月的花费是4000多元，而那笔手术费是坚决不能动的，这样一来，秦燕只能更加辛苦地挣钱。白天她要打三份工，晚上还要钩织毛线拖鞋到深夜。有时候关宝琴一觉醒来，见秦燕还在昏黄的灯光下钩织毛线拖鞋，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她在心里责骂自己：秦燕太不容易了，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还和她闹别扭呢？
2013年12月初，全身浮肿的关宝琴开始尿血，吃什么吐什么，已经到了非换肾不可的地步。秦燕几乎天天都打电话给院方，催促他们加紧寻找肾源。一个星期后，终于找到了与关宝琴相匹配的肾源，但要支付12万元的费用。秦燕一听头就大了，如果用那笔手术费购买肾源，又再到哪里寻找手术费？秦燕连夜返回双辽借钱。可彭家亲戚和秦燕的娘家人都不是有钱人，秦燕奔波两天，只筹集到8000多元钱。
由于没有筹集到购买肾源的钱，院方将肾源转给了另一个患者，秦燕蹲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失声痛哭。这时，营养科的王娟医生路过，问她怎么了。秦燕将自己的伤心事告诉了她。王娟听后被深深震撼了：这是一位怎样的大义女子呀。王娟提醒秦燕：“你可以发动亲人为患者捐肾，这样就不用花钱买肾了。”
王医生的话，让秦燕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明。回到出租屋，她与关宝琴商量，让她的亲戚给她捐肾。可关宝琴的娘家亲戚都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不适合捐肾。秦燕又联系了关宝琴的侄子、外甥，有的身体不合适，有的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说：“我们还年轻，要养家糊口，要是肾被割了一个，身体垮了怎么办？”
亲人的拒绝让关宝琴感到深深的绝望，她哽咽着对秦燕说：“你还是送我回双辽吧，我死也死在家里。”秦燕不甘心。突然，她想到了自己的肾，打算去做配型。关宝琴坚决不同意：“孩子，你在我们彭家吃了很多苦，我不能再害你了。”见关宝琴情绪很激动。秦燕转了一个弯：“妈，还不知合不合适呢，我只是说说而已。”
不久，秦燕悄悄去了医院，做了肾脏配型检查。也许是上苍有眼，配型成功。
关宝琴从医务人员那里得知秦燕为自己捐肾的真相，心痛如割：她还这么年轻，还要嫁人、养家、养孩子，要是捐肾后身体垮了，该怎么办？她趁医护人员不注意，拎起装衣服的行李袋，悄悄溜出了病房。
十多分钟后，秦燕从洗手间回到病房，发现婆婆不见了，连忙追出医院。在地铁旁，秦燕将关宝琴拦住，强行将她带回了医院。
晚上，陈宏带着彭亮来到医院。趁关宝琴和彭亮说话的工夫，陈宏将秦燕拉到走廊里，面色凝重地说：“你要尽孝，为婆婆筹资治病我不反对，但你要为她捐肾我无法接受。我们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能为我改变主意吗？”秦燕沉思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救命的事是开玩笑的吗？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请尊重我的意见。”陈宏一脸失望，转身走了。
一段情缘就这样画上句号，秦燕有说不出的遗憾和伤痛。但她知道，关宝琴的生命只有一次，而爱情错过了，还可以寻找。
2014年3月14日，秦燕鲜活的左肾被植入关宝琴体内……
术后第二天下午，关宝琴就有了排尿反应，这表明秦燕健康的肾脏已开始在关宝琴体内发挥功能。手术一个多月后，秦燕的身体恢复到预期水平，关宝琴的各项生理指标也趋于正常。
5月初，秦燕和关宝琴顺利出院。走在春暖花开的沈阳街头，两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惊喜。关宝琴试探着对秦燕说：“你的肾脏在我的身体里活动，我的生命中有了你。我能认你做女儿吗？”秦燕微微一笑：“妈，我不一直都是您的女儿吗？”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