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云南省罗平县看守所的一名犯罪嫌疑人为争取立功举报了一起杀人案。由此，发生在三年前的一起刑事案件浮出水面。由于不堪忍受家庭暴力，一对母子联手将施暴者——儿子的父亲勒死。尘封的刑案被揭开，这对犯下杀人罪的母子也得到法律的惩罚，但犯罪背后隐藏的有关家暴、有关家庭成员之间如何相处的问题却是现今社会一个不断出现且不容忽视的问题，应引起全社会的关注。
文 曲轩
2013年11月5日，云南省曲靖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对田花和其子赵文进行了宣判。“不把他杀了，我们下半辈子都没法儿过。”面对警方的审问，母子俩这样回答。在田花母子心中，以暴制暴是他们万般无奈的解决家暴的方式。
升级的“家暴”导致血案
生于1970年的田花是云南人。20年前，能歌善舞的田花与邻村青年赵强相恋，两人如愿以偿地走到了一起。婚后，赵强对田花呵护有加。接下来的几年间，田花接连生下两胎都是女孩。想要男孩的赵强开始变得暴躁不堪，动不动就对田花拳脚相向。
为了满足丈夫想要男孩的愿望，田花不惜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怀上第三胎。1994年12月，他们的儿子赵文如期而至。照理说，心满意足的赵强本应感激妻子，但田花没有就此摆脱挨打的厄运。
三个孩子从记事儿起，就看到他们的母亲在家没过过一天平静的日子，父亲赵强进家门永远阴沉着脸，对田花张嘴就骂、抬手就打。
赵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民警从田花处得知一件令她难以启齿的隐情。大约在七八年前，田花的大女儿出嫁的日子，田花来到自家水池边提水，被在水池旁边坐着醒酒的同村村民赵信拉了一下衣服。田花在半推半就中与赵信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因为两人行事隐秘，亲友和村民都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几年后，村里李家乔迁新居，爱说爱唱的田花听说有人要赛山歌，就打算凑凑热闹。谁知，田花刚出门就遇上赵信。赵信要田花跟他走。“我男人要是知道这事，脚杆都要被打断。”田花不去。赵信强行拉住田花把她往村子一隐蔽处拖……两人正进行苟且之事时，被赵强逮个正着。
“哥，你就饶了我吧！”刚进赵强家，自知有错的赵信马上下跪认错。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虽然气愤难消，但最后赵强还是选择让赵信赔偿他家1600元当作损失补偿了事。
脾气暴躁的赵强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后，对田花的打骂更加肆无忌惮。有几次，年幼的赵文为保护母亲，也遭受父亲的毒打。
回想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看守所里的田花泪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
2010年10月25日，田花、赵强、赵文三人在家中吃饭。这时，村中的喇叭响了，要求村民去村部交电费。饭后，要去串门的赵强向田花要了100元钱。因担心赵强到邻居家中继续喝酒，回来后耍酒疯，田花不想让赵强出去。
“我又不是你，会去找野汉子！”说完，赵强出了门。
果不其然，一身酒气的赵强回家后直接走进田花的房间，喊道：“别装睡！不要装死！”赵强边喊，边抓住田花的头往床边撞。
“儿子，妈今晚活不成了！”田花疼得叫了起来。这时，听见母亲喊叫的赵文拉住田花的手说：“妈，我们今天出去住。”
“你们都去死，死了明天老子就把你们埋掉！”赵强见儿子不帮自己，甩手就给赵文两个嘴巴，顺手将儿子推倒在地。
田花见儿子被打，顺手拿起身边的木凳朝赵强的头部砸了几下。骂骂咧咧的赵强跌倒后，挣扎着爬起来还要打人。此刻，田花的脑子里闪现出结婚20多年来自己被丈夫毒打、谩骂的画面，想到自己在这段婚姻里虽有过错，但为了孩子她一再隐忍，受尽了折磨。如今，孩子都长大了，不用她操心了。突然，田花脑海中冒出来一个邪恶的念头，如果不趁机把赵强弄死，他酒醒后还会毒打她。于是，她找来两根绳子，一根递给儿子，让他勒住赵强的脖子，自己用另一根紧紧地拴住赵强乱踢乱动的双脚。渐渐地，赵强没了气息……娘儿俩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回过神儿来，母子二人将赵强抬到沙发上将他放好。
“就说你爹昨晚喝酒回来跌死了。”田花交代完儿子，母子二人分头去村中找人来帮忙装殓。几天后，赵强被埋在村子外面的一座荒山脚下。从此，这件事被田花母子尘封起来，无人知晓。
悲情母子被从轻处罚
“警官，我要举报立功。”2013年3月23日，云南省罗平县看守所民警在对犯罪嫌疑人王宝进行谈话中，王宝对民警说出三年前发生的一起刑事案件。
据王宝称，赵强是他哥哥的舅舅。赵强蹊跷死亡后，王宝的哥哥被赵强的妻子田花请去帮忙人殓，他发现赵强头部有多处伤口，而且脖子上、腿上还有勒痕。当时，王宝的哥哥对赵强的死因产生疑惑。但因田花坚称丈夫是酒醉跌倒致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2013年4月27日，经开棺验尸，法医鉴定赵强为机械性窒息死亡。
5月7日，接受调查的田花声泪俱下地讲述了她和赵强之间的孽缘。“熟悉我家情况的人都知道，赵强对我太狠了，不管大事小事，只要他认为我不对，就会对我拳打脚踢，连孩子都成了他的撒气对象。我命大才活到今天，实在是害怕迟早死在他的手上，才发狠杀了他。”说着，田花给民警看她头部及胳膊等处的旧伤。
2013年8月20日，田花、赵文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公诉至云南省曲靖市中级人民法院。
“我们没有想过要把我爹整死，就是担心他喝酒闹事。”法庭上，赵文哭着说。田花也表示，在有了第二个女儿时，丈夫染上酗酒的恶习，一个月至少要喝好几公斤白酒。“他喝完酒整个人都不正常，动不动就骂人、打人。我稍有不从或者反抗，他就变本加厉地打我。”
在法庭审理中，田花母子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田花母子的辩护人辩称，母子二人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
庭审结束后，田花的大女儿对旁听的人讲：“从我们记事儿起，父母就没停止过吵架。妈妈很要强、爱面子，总是瞒着别人。妈妈挺苦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我们依然爱着她。”
“平时，妈妈都是叫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现在每次回家，我再也听不到她叫我了，心里空落落的。”谈起往事，田花的二女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爹死了，妈和小弟进了监狱，我们姐妹心里不好受。”
2013年11月5日，云南省曲靖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后认为，田花母子长期受到赵强的虐待，出于害怕遭到赵强的报复，基于恐惧心理杀人。田花母子辩解自卫及辩护人提出正当防卫的意见，与法庭查明的事实不符，法庭不予采纳。鉴于田花是主犯，案发时赵文属于未成年人等情节，法院最终以故意杀人罪分别判处田花有期徒刑10年，赵文有期徒刑3年。
（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
法官手记
“以暴制暴”不能解决问题
云南省曲靖市中级人民法院经过专题调研后发现，农村女性暴力犯罪的起因多具有反抗性。承办此类案件的法官称，由于一些农村妇女缺乏文化素养，造成其法治意识淡薄。当她们遭遇侵害时，缺乏正确的处理手段，有人选择默默忍受，有人则采用不计后果的过激行为，最终使自己走上一条犯罪之路。
由于家庭成员之间的案件大多发生在施暴者与受害者共同居住的住所，且在农村地区，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家庭成员之间的犯罪是家庭内部的私事，外人不应干预，致使家庭成员之间的犯罪难以获取真相。
据此，法官认为，农村女性暴力犯罪问题需由社会、家庭、个体三管齐下。社会有关机构应注重引导遭遇家庭暴力的女性选择到妇联举报、起诉离婚等正确方式，保障自身及其子女的权益。同时，有关部门应加大综合治理力度，建立以公安、司法部门为主，社会各有关方面紧密配合、共同参与的预防女性犯罪的社区管理和帮教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