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孩子的问题往往是家庭的问题。小波，一名缺少被关爱的男生，生性敏感，内心细腻。青春期以后，小波越发觉得家庭对自己的关注不及对年幼的弟弟的关注。他在网络上发现，如果虚拟“空姐”身份，不但能得到其他人的关注，还能以此满足物质需求。于是，小波虚构自己为空姐，利用QQ、微信等网络交友平台与多名男性相识，并假借男女恋爱之名骗取他人的信用卡信息，网购消费近3万元。随着案件调查、审理的深入，我与心理学研究生一起，对小波进行了心理干预，使他最终明白，谎言终有被揭穿的一天，虚拟的世界再美好，也是害人害已。他终于懂得，美好的生活，要靠自己踏实地工作去获得。
摘自：《给青少年一个健康的心灵》
主编：王秋良
本文作者：乐宇歆
出版：法律出版社
在我审理的未成年人案子中，有一名未满17岁、叫小波的少年扮空姐诈骗案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打开厚厚几本卷宗材料，呈现在我丽前的不仅有几名被害人的陈述，还有几十页小波与其中一名被害人的QQ聊天记录。
无聊少年扮空姐求关注
“好无聊的日子，放假回家了，有没有人聊天呢？”这是小波的QQ签名。QQ头像上贴着一张青春洋溢的美女的脸，详细信息栏中写的是：新加坡航空公司空姐。
我暗自思忖，这个花季男生为何要虚构自己是空姐呢？接着看聊天记录，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他们俨然一对热恋中的男女。我不禁好奇起来，小波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把自己扮成女性，而且对男人的心态把握得如此到位？对于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办案机关一般会委托社工开展社会调查，了解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成长经历等情况，从而有针对性地进行教育矫正工作。我决定与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在法院实习的研究生小郭一起，在案件开庭前去见一见这位少年。
在家里受忽视心理出轨
在上海市徐汇区看守所办好提审手续，小波从里面被带出来：1.7米以上的个头，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好一个稚气未脱的花样男孩！
“这位是心理学研究生郭姐姐，开庭前我们想多听听你的想法，看看是不是需要给你提供心理辅导？”我告诉小波我们的来意。
小波并没有设防，和我们淡了起来：“很久之前吧，父母都不管我，我喜欢跟别人网上聊天，这样就不寂寞了。没我弟弟之前，爸妈只宠我一个。有了弟弟以后，爸妈就不关心我了。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声音细细的，长得白白胖胖的，同学们都取笑我，说我是个女孩子．回到家，爸爸在橡胶地里干活儿，弟弟还小，很爱哭。他一哭，妈妈就让我去做家务，她去抱弟弟。爸妈很喜欢弟弟，不喜欢我。”小波觉得很委屈。
小郭和小波的谈话还在继续，我则陷入了沉思。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一名在学校受到欺负、在家里受到忽视的儿童，学业成绩往往比较差，在老师和同学眼中往往有较多的社会和情感问题，青少年时期出现反社会行为和犯罪倾向的概率较高。
为小波制订心理干预方案
小郭整理的心理分析报告记录了整个访谈过程，并对小波的情绪问题、产生这些行为偏差的原因作了如下分析：
1．当问及小波对触犯法律这件事的看法时，他说，他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要用钱来满足他的物质、精神需要，而日与他网聊的人说了，借了钱不用还的，直到被抓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违法的。这一方面说明他小学没有毕业，知识水平不高，对基本法律知识很缺乏；另一方面说明他当时并不清楚成人世界中的交往方式。
2．通过对小波家庭背景的了解，他是家族里的第一个孙子，受到父母和爷爷奶奶的极度宠爱。但10年后，弟弟的出生吸引了父母的注意力，正处于青春期的小波受到父母的忽视。一个人在青春期得不到父母的关注，就会从外界寻求关注。在成长过程中，他发现，他往往和女同学关系不错，女生缘很好。一旦利用自身的“优势”，在生活中扮演女性角色，人际交往能力就比较好。所以，小波才会冒充空姐。
3．在访谈过程中，小波提到喜欢旅游、喝星巴克咖啡，喜欢通过发偏激言论微博引起他人的注意。他承认，他越空虚、无聊，就越需要物质享受。
我和小郭一起探讨下一步的工作。我们都认为：一方面，要帮助小波获得合理的观念和行为模式；另一方面，要引导小波和其父母朝着建立良好的亲子关系的方向发展，让小波顺利回归家庭。
在与小郭讨论好心理干预方案后，我给小波的父亲打去电话。我感觉，这是一位任劳任怨但不善于表达的父亲。为了全家生计，他每天早上4点钟就要起床去地里干活儿，常常要忙到晚上才能回去，辛苦支撑着一个家。
花样美男触法被判刑
小波被带入法庭的时候，看到坐在指定辩护人身边的父亲，愣了一下后，便低下头来。小波的父亲则锁着眉头，显得有点儿坐立不安。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小波，今天一早，你爸爸到我们这儿，把你骗来花掉的钱都退赔给了被害人。你爸爸将家里的橡胶苗低价卖掉，才凑齐了这些钱。”我停了下来，看着小波脸色的变化。
小波一下子哭了出来，举起手一边抹眼泪，一边冲着爸爸大叫：“你把树都卖了，家里该怎么生活？”
宣判时，当小波的父亲听到小波被判处有期徒刑10个月并处罚金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波显得很平静。
与其他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一样，一般我会在开庭之后留出半个小时的时间，让法定代理人和孩子直接对话。这次会面，小波感受到了父亲支撑一个家的艰难，也让父亲反思了自己对儿子关爱的缺失。
这个孩子，我们还会继续帮下去。
专家支招
父母应重视第一个孩子的心理成长需求
许多在第一个孩子刚进入青春期时又生了二胎的家庭，常出现类似本案中小波的问题。通常老大发现，来源于父母的原本完全属于自己的那份关心，全部被刚出生的弟弟或妹妹给抢走了，而他们自己正处于青春期的烦恼和困惑中，很需要父母的关爱。
在这样的家庭中，父母与老大的交流是非常重要的。老二的出现是全家的事，应该让老大也参与到对老二的照顾中来。同时，父母须及时、充分地表达，让老大明白：很少管他是对他的信任，而不是忽视。因为从心理学角度讲，忽视比被消极批评、惩罚更容易让人抑郁、恐惧或愤怒。
（作者为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法院未成年人案件综合审判庭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