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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俗”与反“媚俗”——生存视角下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 投稿黄奎
  • 更新时间2015-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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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丹[青岛大学文学院, 山东青岛266071]

摘要:《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是米兰·昆德拉的巅峰之作,小说从哲学的高度对“媚俗”问题作了生存意义上的探索,揭示了人类生存中的普遍困境。本文将围绕昆德拉的媚俗观,从生存视角出发,对小说中的人物行为进行解读,思考媚俗与反媚俗对人的生存构成的不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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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米兰·昆德拉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媚俗 生存视角

1984年,捷克裔法国作家米兰·昆德拉用捷克文写了一部享誉世界的著名小说Nesnesitelnta, lehkost byti。这部小说由中国作家韩少功和他的姐姐韩刚根据M-H.海默的英译本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翻译成中文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该书一进入汉语读者的视野便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书中对人类生存的诸多问题所作的哲学意义上的探索引发了他们对自身存在的反思,与这种生存探索相联系的重要词汇——“媚俗”,更是激起了读者的兴趣。“媚俗”自德语词汇“Kitsch”翻译而来,在德国的文化语境中,该词是对19世纪中后期一种具有流行性和商业性的文化的描述和说明。西方的一些理论家如卡林内斯库、托马斯·库卡尔和艾柯等从词源学上对“Kitsch”一词进行过分析,他们认为“sketch”(素描)、“kitschen”(从街上收泥巴或把家具弄成看起来像古物)、“verkitschen”(廉价出售)这几个与廉价、垃圾、欺骗、轻易获得的快感相关联的单词都可能是“Kitsch”的起源。它的产生与浪漫主义运动的兴起、城市化进程的推进、贵族阶层的下移、民间文化的瓦解、无产阶级教育的普及以及大众文化的兴起都有广泛而密切的关系。在流传的过程中,该词从最初审美意义上的文化现象扩展为特定的艺术形态与美学范畴、极端的政治倾向和消费时代的大众审美趣味等多方面内涵。昆德拉在小说中对媚俗进行了哲学意义上的思考,赋予了媚俗生存方面的丰富内涵,通过人物的生活处境揭示了媚俗何以能够产生并在人类的生活中肆意横行,它在人类生存中的不同表现与造成的结果,反抗媚俗有无可能,等等。下文将一一进行解读。

一、媚俗的产生与生存的理想

米兰·昆德拉受存在主义哲学影响,在小说中直接思考存在问题,表现出对整个人类精神世界和生存状态的关怀。他用冷峻的眼光打量着隐藏在生命中的偶然与必然、灵与肉、重与轻、责任与自由、忠实与背叛等诸多对立背后的人类生存状态,揭示了媚俗得以产生的根本原因。在昆德拉看来,亚当和夏娃因偷吃了智慧树上的禁果而懂得了羞耻,自此以后,人便无法在公众面前赤身裸体。那些羞于展示的东西必须被伪装和转化成另外一副模样,这一行为就是媚俗。换句话说,媚俗就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他在《小说的艺术》一书的第六章《七十一个词》和耶路撒冷奖颁奖礼上发表的演讲《小说与欧洲》中对媚俗的虚假性和欺骗性作了进一步阐释,认为这种虚假和欺骗源于人类对美好自身和理想生活的向往。

小说中的托马斯之所以要借用古老的神话来为自己的选择制造依据,就是为了让自己的选择看上去顺理成章,也就是让自己的生活看上去更有意义一些。他的经历也告诉我们:人之所以会受到外界的影响,主要是因为人的生命旅途是一条单行道,人在选择之时无从预知所要面对的结果,这种不确定性让选择变得盲目。为了对抗这种盲目,人就会自我欺骗。莎宾娜是小说中最清醒的人,在她看来,人若考虑到他人在场,就会伪装自己取悦别人,媚俗也就产生了。同时,由媚俗的根源激起的情感能够让最大多数人分享,它靠召唤深深印在人们头脑中的关键形象来让人感动落泪。莎宾娜虽然清楚地认识到这些形象的虚假性,但当她看到她所向往的场景时还是会忍不住落下感动的眼泪。这说明人的生命中尤其童年缺失的某些重要体验会牢牢地刻在意识深处,对这类体验的渴望很容易被唤起。尽管满足这种渴望的画面或事物在旁观者看来会显得矫情又做作,但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无限美好的。我们都希望生活在温情脉脉并且充满爱的世界里,这种美好的理想就是媚俗扩大自己影响力的最大帮手。

二、生存的荒谬与无法逃脱的媚俗

特蕾莎是小说中的弱者,她被命运偶然地抛到母亲所在的没有羞耻的世界里,她努力逃离这种裸体世界,却又处处和它相遇。甚至在十几年后,她依然感觉到她所逃离的母亲的世界正从各个方向向她逼近,把她团团围住。世界在变成一个集中营,就像她和母亲生活过的那样,私生活会被彻底剥夺,她再也无处躲避。作者借特蕾莎的经历道出了生存的真谛:人被偶然地抛到这个世上开始人生旅程,有某种命定的、根本性的东西在等着我们,不拼尽全力,就不可能从中逃出。媚俗也一样,不是我们情愿选择它,而是它早已撒好网等着命运把我们抛入其中,我们像受惊的鱼一样奋力挣扎,但却不是谁都可以幸运地重获自由。特蕾莎经常做的那个梦告诉我们:媚俗是掩盖死亡的一道屏风,越不媚俗就越接近死亡。

跟其他三个人物不同,弗兰茨的命运让人略带伤感。他与莎宾娜之间隔着一堵无形的墙,他在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却义无反顾地一次又一次地撞上去。他的四周充斥着文化和艺术的虚空,他希望通过革命把空洞的讲演和废话从他的生活中清扫出去,使他获得解放。因此,来自曾经发生过革命的国家的莎宾娜便激发了他的力量,在这种力量的驱使下,他把一切让他不自在的东西都从他的生活中清了出去。与其说他崇拜的是莎宾娜,不如说他渴望挣脱外界的束缚,而莎宾娜只是他为实现伟大梦想而创造出的虚假动力。弗兰茨死于虚假,尽管他一生都在抗拒谎言。他一直处在迷途之中,找不到正确的方向,这难道是他自己想要的吗?当然不是。他对环绕在他四周的媚俗氛围感到厌恶,想要获得解放,偶然出现的莎宾娜点燃了他的希望。凭着对她的虚无崇拜,他参与到了伟大的进军中,当他意识到这是一种更大的媚俗时却意外死亡。

三、反抗媚俗与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中通过托马斯和莎宾娜展示了反抗媚俗的几种可能方式,也一一揭示了这些方式在执行过程中遭遇的种种阻碍和必然引起的后果。拂开笼罩在人物身上的悲剧面纱,我们可以更加强烈地感受到作者思想的深刻和情感的复杂,也可以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媚俗对人类生活的影响及其扩大影响的方式。

托马斯最大限度地反抗着媚俗:他对待亲人的态度毫无一般人所向往的温情脉脉。在爱情的世界里,他享受着灵魂之爱与肉体之欢的不同乐趣,这完全与世俗的爱情观背道而驰。他选择医生作为职业也是因为他想切开事物的表面看看藏在里面的东西。他如痴如醉地寻找人们不愿意公之于众的隐秘事物,这种热情在媚俗的人眼里就跟对粪便抱有莫大的喜爱一样变态。最终,托马斯和特蕾莎死于意外,这也许就是反抗媚俗的代价。同时,托马斯还有另外一套对抗媚俗的方式,那就是永恒轮回思想。他想象着在宇宙中存在着另外一些星球,在那里人可以不断地重生,每一次重生都会提高一个层次,最后到达完美的成熟之境。一旦到此境界,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必然正确,不用依靠既成观念,也无需自我欺骗,媚俗也就不复存在了。但作为生活在地球上没有任何前世经验的第一世的我们,自然无法验证它的真实与否。我们不禁感到失望,这种失望本身就是反抗媚俗的结果。

莎宾娜是小说中最清醒地认识到媚俗普遍存在的人,作者把她塑造成了反抗媚俗的先锋者,却又让她一步步陷入虚无。她不相信父亲和小学老师反复向她灌输的观念,而是不断摆脱原位,投向未知。她憎恶任何极端主义,也绝不愿一辈子跟同一些人为伍,重复着相同的话,死守着同一个位置。在她看来,结队游行的人们挥舞手臂并异口同声地呼喊着同样的口号是掩盖在一切入侵和占领下的另一种更为本质也更为普遍的恶的表现。她认为公众的在场产生了谎言,所以极力维护自己的私人生活不受外人侵犯,但她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满足。她的遭遇让我们开始怀疑对媚俗的反抗究竟有无意义,换句话说,如何把握反抗媚俗的度才能不走向虚无成了我们面临的一大难题。

四、结语

托马斯身上隐藏着媚俗产生的心理基础,莎宾娜的经历又把媚俗的根源推到遥远的童年和意识深处,特蕾莎的遭遇告诉我们媚俗无时无刻不在向我们招手,呼唤我们投入它的怀抱,弗兰茨的故事则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我们一旦成为梦想家,就会被梦想左右,而媚俗是尽快实现梦想的最好方式。所以,小说中的人物——无论是充满反抗精神的托马斯、莎宾娜,还是必须借助他人的力量才能看清生活方向的特蕾莎、弗兰茨,都在媚俗编织的罗网中苦苦挣扎。他们的声音交融在一起,完美地演绎了一首命运交响曲。从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人类生存中的普遍困惑。从这部小说问世至今,已过去了三十余年,在这期间,社会环境和思想观念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媚俗本身的词义也经历了一再演变,但它所抛出的难题却依然在人类生活中普遍存在,偶然与必然、责任与自由、忠诚与背叛、灵与肉、重与轻的对立也依然困惑着人类的心灵。我们究竟应不应该成为媚俗的附庸者?反抗媚俗有无可能?小说中并没有明确的答案,想必昆德拉本人也无法做出判断。他向我们揭示了媚俗这一普遍的现象以及由反抗媚俗所造成的另一种生存状态“极轻”,让我们时刻警惕它们,这已经足够了。

作 者:刘丹,青岛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美学与审美文化。

编 辑:杜碧媛E-mail:duh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