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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欢”遇到“童味”——观张学青老师《三棵银杏树》一课教学有感

  • 投稿花生
  • 更新时间2015-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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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鑫颖(江苏省南通师范学校第二附属小学,226001)

前不久,在南通市小学语文“新课标·学习方式·高效课堂”专题研讨活动中,我聆听了张学青老师执教的《三棵银杏树》一课。《三棵银杏树》是叶圣陶先生的作品,曾被选入他主编的《开明国语读本》。课上,张老师一袭长裙,颈间松松地系着一条长长的丝巾,显得娴静优雅,颇有近来流行的“民国范儿”。这节课想必是一堂清新雅致的课。

《三棵银杏树》不像后来新中国流行的状物文章(如杨朔的散文),用事物承载道义,从植物的根茎叶花中找寻精神的标杆,而是用白描的手法呈现树的生命历程,呈现人与树的关系。人们在树下游戏、赛跑、唱歌、抽烟、休憩……树,好像成为生活的背景,为这四季的轮回提供了默默的见证。没有浓烈的色彩,没有喧闹的激情,也没有功利的意图,清雅的字里行间,我们读到的是诗性隽永的画面,回味悠长,不禁让人感叹“人间有味是清欢”。

然而,我又有深深的担心:这样的文本,无论是语言风格还是文本内容,都离我们的学生太遥远了。他们是吃快餐、看卡通、读儿童文学长大的一代,是远离土地的一代,是“重口味”的一代,他们还能欣赏这样的“清欢”吗?这种年代上、心理上的距离,且看张老师如何弥合。

一、“作者思有路,遵路识斯真”

叶圣陶先生在《语文教学十二韵》中提到:“作者思有路,遵路识斯真。”就是说,作者的思想是有“路”的,遵循这条路径才能通向文本的真正内涵。张老师的课堂上,清晰呈现了这样一个“循路”的历程。特别精彩之处,在于找出写作顺序、画出文本结构图,小组讨论作者这样安排写作顺序的缘由。我们看到,学生在教师的指引下,把目光聚焦到揣摩思路、探究文脉之中。于是,学生有了令人惊喜的发现:冬天虽然萧瑟,却是孕育生命的季节,银杏树生长的源头正是这个看似沉寂的时光。通过互相的启迪和补充,进一步发现:这就是一个生命的轮回。张老师的点拨着实颇见功力,她引导学生领悟这种写作顺序背后蕴含的生生不息的力量,感受前后呼应的结构中隐藏的叙述节奏。学生一步步接近文本的内涵,触摸作者的心跳,把握文学艺术的脉搏。

这样的处理引起我的思考。所谓的“思路”,如果仅仅着眼于理清作者的写作顺序,那就落入了工具论的窠臼。我们要追问作者选择路径的原因以及路径通往的方向,寻觅路径中蕴含的心理及文化密码。而作为心智成熟的教育者,怎样把破解了的密码传递给儿童?《三棵银杏树》一课教学,张老师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范例——站在儿童的立场,帮助他们用自己的力量成长。

二、“作者胸有境,入境始与亲”

叶圣陶先生的《语文教学十二韵》中还有这样一句:“作者胸有境,入境始与亲。”是的,文本中的符号终究要变成我们脑海中的画面、声音、意境。教师要做的,就是带领学生通过阅读和想象,走进文本营造的情境,让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个独立抽象的文字,而是由文字组合而成的“视像”。而这一点,正是我想和张老师商榷的。

请看这样一个教学片段:

师你们有没有留意过银杏树冬天里长出来的小粒的样子?作者可能就猜到你们没注意,所以他说长得“像牛的奶头”。牛的奶头见过没有?(学生摇头)图片上见过吗?电视里见过吗?挤牛奶的时候那个红色的带点凸起的就是牛的奶头对吧?那么你闭上眼睛想一想,这个枝干的小粒是什么样的?然后睁开眼睛再看一看张老师的画面。你感觉这样的比喻好在哪儿呢?

生这样的比喻好在把句子写得生动形象。

师形象了以后你的脑海中都有印象了,一个好的比喻句要比得像。还好在哪儿?

生还通俗易懂,不那么深奥。

生把枝干写活了。

师你再想想,奶是可以哺育新生命的。

生因为小芽是可以长出绿叶的,奶头是有奶的,有奶可以孕育新的生命。

师所以说,这个小粒里马上可以长出新的绿叶。一个好的比喻不光要外表上像,还要让人咀嚼有味道。不仅要形似,还要神似。

仔细回看这一片段教学,会发现一个很明显的问题:学生对比喻句的体会都是空洞的套话,像20世纪我国流行的文艺理论,“生动形象”、“通俗易懂”、“写活了”,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对比喻句的评判。这个现象折射出的是学生对文本的疏离。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是什么呢?叶圣陶先生主编的《开明国语读本》是20世纪30年代出版的,距今已有80年。在那个年代,牛随处可见,牛的奶头自然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叶老正是用大家熟悉的牛的奶头,来比喻容易忽略的银杏树上的小粒。可是,我们面对的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他们可能连牛都没见过,更别谈留意它们的奶头了!因此,这个句子对于他们来说,是以一个陌生的事物比喻一个容易忽略的事物,学生的认知自始至终都停留在语言符号的层面,若是硬要他们说出个微言大义,他们只能用仅有的一些关于比喻句的抽象概念来表达。至于说有颇多争议的“奶头”的象征,由于并不是由学生从形象中自悟的,不免有生硬之嫌。

柳斌先生说过,“语文教育的任务不是要回避或离开语言文字世界,而是要通过创设情境以及采取其他有效措施,使学生更好、更快、更积极、更和谐、更情真意切地学习和掌握语言文字,使学生热爱母语,热爱母语文化,增强在语言世界或者说在符号世界翱翔的本领。学习科学也特别强调,儿童已有的知识形成的经验,对他们学习新知识具有支持性”。因此,教学中,教师应努力创设与儿童生活经验相关联的情境,将知识“镶嵌”到生动的情境之中,而非剥离与抽象。关于长得“像牛的奶头”这个比喻句的体会,我们是否可以先呈现小粒的形象,让抽象的文字符号变成具体可感的画面,让学生充分展开想象,在自己的生活中寻找熟悉的事物来进行比拟,还可以从静止的画面想象出小粒随后会发生的动态——抽出小芽,长出嫩叶,由此感受小粒的形态、色彩和暗暗涌动的生机。在此基础上出示文中的比喻,或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而关于树下人们的生活,我们是否可以适时引入丰子恺的画作(当然要尽量避免图解文字之嫌),同样是白描,同样是这样意境悠远的艺术,同样是那个时代的风雅,绘画这样直观的艺术形式,尤其是丰子恺单笔线条勾勒、大片留白的艺术作品,应该可以丰富学生的感知,在美的情境熏染中,有情有趣地品悟文字的韵味,达到“以美育美”的效果。因为“吸一管烟,或者煮一锅饭。这时候,一缕缕烟就袅袅地升起来了”的悠然闲适意境,毕竟是需要几十年阅历的累积才能体悟出的。

现今,人们都在追想当年,遥想民国风范,在人们的记忆和想象中,民国被赋予了理想的色彩。人们慨叹,现在的教材不如民国,教师不如民国,教法不如民国,甚至于人才也不如民国,民国俨然成为山河静好的乌托邦。真是这样吗?每个年代都会怀想旧时光,汉代怀念春秋战国,唐代追慕汉代风华,时间造成距离,而距离产生了美,这姑且不论。民国之所以出了那么多大家,原因是多方面的:那些大家绝大多数出在世家,几代人的精神储备书香传世,“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多数大家既有国学家底又有西学背景,而社会的语言体系也还没有被政治化、概念化,因言获罪的极端遭遇也还没有出现……这些都是现代社会无法复制的,其责任绝不是教育所应当和能够承受的。

当然,“张老师”们所作出的努力,就是接续自民国以后断掉的文化源流,让中国的文字回归优雅和清丽,找回失落的诗性生活以对抗现实的急进和粗糙。只是,我们仍然要意识到我们的教育对象是涉世之初的孩童,他们无可避免地带着时代的烙印,带着年龄的局限,如果不能找到联结这“清欢”和“童味”的有效途径,说不定我们会让他们疏离得更加迅速和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