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一般均衡理论和收入分配失衡特征的分析
杜立金 山东财经大学保险学院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项目（13YJC630150）。
摘要：一般均衡分析能够解释长期中养老保险制度和经济发展的相互关系，能够弥补精算分析忽视经济效应的不足。本文使用连续时间生命周期模型在均衡增长框架下考虑最优缴费率问题，判断当前缴费率的合理性，研究不同缴费率水平下的福利变化。同时，结合我国经济增长的阶段性特征分析，认为当前缴费率具有阶段合理性，未来应依据收入分配演进和工资增长情况阶梯形下调缴费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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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 最优缴费率 一般均衡分析 养老保险
中图分类号： F842.6
一、引言
我国的企业职工养老保险规定企业缴纳职工工资总额的20%进入现收现特点的统筹账户，个人缴纳个人工资的8%进入基金积累特点的个人账户。国际劳工组织提出企业养老保险缴费的警戒线是员工工资总额的25%，欧洲高福利国家将养老保险费占工资总额的24%作为警戒线。表1给出了国际上类似制度的缴费率数字概况，与其他国家比较，我国的缴费率明显偏高。随着经济调结构的持续进行，很多企业的盈利能力面临压力，而地方政府将原来不计入缴费工资的很多津贴、福利项目强制计入，尽管缴费率不变，企业缴费明显增加，企业要求降低缴费率的呼声很高(谭中和，2014)。当前，我国正处于劳动收入份额持续十多年下降，远低于发达国家平均水平的增长结构严重失衡状态。很多学者使用精算方法测算合理的缴费率并设计调整方案，由于没有考虑养老保险制度的经济效应，无法评估长期中的政策有效性。近年来，有学者尝试在经济增长理论下从社会福利和效率入手，研究最优缴费率问题(柳清瑞，2013)，得到均衡状态下的研究成果，但没有考虑我国经济的非均衡状态和阶段性特征，未涉及从非均衡状态向均衡状态演进中的缴费率优化问题。如果从提高社会福利的角度，在均衡增长框架下以非均衡状态分析最优缴费率问题，那么在长期失衡的环境中，基本养老保险缴费率是否仍然过高？维持当前缴费率水平是否阻碍经济增长，缴费率调整是否有助于整体福利改进？本文使用可计算一般均衡分析回答这些问题。
缴费率水平与养老保险制度所处的经济社会环境和历史形成过程有关，受筹资模式、待遇水平、人口年龄结构等因素影响。各国养老保险费（税）率数字上体现出的差异很大，欧洲国家养老保险缴费率高于非洲和美洲国家，亚洲和大洋洲国家和地区居中。因此，不能简单地根据国际比较就认定我国的缴费率过高。
优化养老保险制度的缴费率要考虑多重目标，对参保者而言，要为其收入和寿命风险进行保险，稳定其生命期消费；对政府而言，制度能够消除老年贫困、促进再分配、促进经济增长和增加产出等；对养老保险基金管理者而言，制度要稳健运营，维持基金收支平衡、实现目标替代率和政策变量保持阶段稳定性。本文从养老保险制度的经济效应角度，将养老保障放到经济增长的一般均衡模型中进行考察。由于社会养老保险影响个人生命期的消费、储蓄决策、退休年龄选择，个体行为选择的汇聚影响到总资本、劳动的供给进而影响要素价格。因此，一般均衡模型将家庭在微观水平上受到的养老保险的影响汇集成宏观效应，要素市场出清和养老保险的长期预算平衡使个体决策最终影响到经济动态效率，因此，使用一般均衡模型考察最优缴费率能解释养老保险制度的长期经济效应。
本文内容安排为：首先综述研究最优缴费率的方法和成果，然后根据本文使用的基于生命周期的一般均衡模型，通过分析经济、人口环境和养老保险政策目标给出一般均衡模型下的实证分析结果，第四部分结合我国经济失衡状态、增长规律给出缴费率调整路径，并针对养老保险制度政策目标给出缴费率优化设计方案。
二、文献综述
福利最大化或效率最优下的养老保险制度分析多使用OG模型，其重要结果是现收现付制向混合制的转轨能够在长期中增加福利和提高经济效率，但代价是转轨一代承担相当大的福利损失，Conesa和Carriga(2008)使用最优财政政策法研究了这种改革的福利综合效应。Caliendo和Gahramanov(2013)在一个由最优储蓄和完全不储蓄两类群体混合的经济中研究现收现付制的动态效率和缴费率水平，他分析了美国OASI的缴费率，认为轻微削减10.6%的社会保障税率会显著提高社会总福利，因此，维持高税率的经济学理由不是用于纠正短视行为的强制储蓄功能，而是体现公平性的收入再分配功能。
巴尔和戴蒙德(2010)认为不同发展水平的国家应根据国情制定具体的养老保险政策，批评了中国制度建立之初就引入基金积累型个人账户的错误做法，提出理论研究者不仅要关注制度在稳定状态下的设计，更要重视从现实状态走向稳定状态过程中的政策制定。褚福灵(2006)根据缴费率和替代率的关系模型的测算结果，指出制度设计已经预留了未来政策调整的空间，养老金收不抵支的压力来自当前退休一代的历史欠账，因此，不考虑转轨成本的条件下，缴费率存在下调空间。柳清瑞等(2013)使用修正的OG模型考虑福利最大化下的最优缴费率，提出缴费年限越短最优缴费率越小的观点，认为15%的缴费率能够实现福利最大化，提出依据养老金收支结余情况、目标替代率设定和财政负担程度三个参照因素，阶梯式逐步下调缴费率。
本文用连续时间生命周期模型做一般均衡分析，对比已有成果，本文的贡献是：将退休年龄处理为延迟的弹性退休形式，给出了社会福利最大化下缴费率调整和社会福利改进的关系，首次分别从均衡稳定状态和经济失衡演变动态的角度研究最优缴费率问题，认为经济失衡状态下当前缴费率具有合理性，并提出依据收入分配状况和平均工资水平阶梯性下调缴费率的方案。
三、模型与均衡分析
1.模型构建与校准
假设经济参与者由两类个体构成：在生命周期最优储蓄消费者(life-cycle permanent-income)和月光型消费者(hand-to-mouth)。生命期最优储蓄型消费者在给定要素价格、养老保险缴费和领取待遇下选择最优消费、储蓄和退休年龄；月光型以全部可支配收入进行消费，无储蓄，他们选择最优退休年龄。两类个体采用时期效用函数，分别独立做出最优决策，他们的微观决策客观上形成所有人口对资本和劳动的总供给，厂商生产消费品并提供总需求。竞争性均衡决定要素价格，给定养老保险缴费率，统筹账户满足预算平衡）。竞争性均衡中，给定要素价格r,w,缴费率s等，最优储蓄型和月光型消费者分别决定各自的最优消费水平和退休年龄；两类群体的选择都对劳动供给和资本供给做出冲击，要素价格在给定资本份额和劳动份额下，达到市场出清条件；给定最优储蓄型消费者储蓄函数k(t)和两类个人的退休选择，总资本K和劳动L也由上述经济系统确定下来，本文使用数值计算方法寻找均衡数值解。
实践中，养老保险最优缴费率的确定是多目标系统下的决策。本文确定一般均衡模型分析养老保险制度时的政策目标是①由于养老保险基金的积累规模受家庭储蓄水平的影响，而家庭储蓄影响总资本积累，因此经济模型中的资本产出比维持在2.50左右；②实际利率影响储蓄动机，设定利率处于3%-4%之间；③我国的法定退休年龄延迟政策改革应考虑参保者选择退休年龄的心理意愿，设定参保职工平均退休年龄处于62-65之间；④退休导致居民消费水平下降，国际上有研究结论认为幅度在10%-20%，国内也存在这个现象，设定退休导致消费水平下降幅度为10%。
2.均衡分析
前文3.1中的政策目标均可由模型内生确定。一般均衡分析的原理是在设定出模型校准中的可观测参数后，选择其它的参数以尽可能实现养老保险制度的政策目标。我们使用本文模型计算结果如下：
(1)当前缴费率情形
在20%的缴费率下，最优储蓄型参保者在较早的59.78岁退休，这类群体选择最优消费，退休前后的消费水平不变，而月光型参保者则选择在67.97岁退休，偏高的缴费水平和大幅延长的退休年龄提高了其养老保险待遇水平，退休后的消费水平反而较退休前上升15%。
(2)缴费率变动情形
在不同的缴费率水平下，我们得到的资本产出比稳定在2.63附近，实际利率处于3.31-3.34%，实现前两个政策目标的效果较好。表2给出不同费率下的均衡状态退休年龄、消费水平变动和福利变动情况。可以看出，对理性参保者而言，调整缴费率对最优储蓄者的退休年龄决策影响很大，对月光型则影响较小；由于月光型退休收入唯一依靠养老金，其退休前后消费变动程度受费率影响非常大。
(3)不同费率下的退休年龄与消费变动
如果制度设计者希望退休年龄保持在62岁，则20%费率下，大部分参保者有提前退休动机。当前费率造成了明显的劳动力供应扭曲，出台延迟退休年龄政策应当将这种扭曲因素考虑在内；考虑到当前我们面临的家庭高储蓄率、提振消费的宏观经济背景，当前缴费率存在降低家庭储蓄水平的激励，具有短期合理性。同时费率下调不会导致最优储蓄型参保者的退休前后消费水平改变，但能使月光型的退休后消费明显降低。
福利分析中，图1给出了削减缴费率0-5%导致的补偿变差，可以看出从当前缴费率下调3或5个百分点达到福利局部最大化。结合本文均衡分析过程可以发现，经济均衡增长状态下，缴费率维持20%的水平会造成福利损失，弹性退休制度下还造成劳动力供给扭曲，缴费率降至17%(或15%)会显著提高社会总体福利水平，改进劳动力供给扭曲程度。因此，我们取定17%(15%作为远期最优目标，缴费率调整先达到最近的局部最优点)作为均衡状态下的最优缴费率。
四、收入分配失衡下缴费率的优化设计
1.当前缴费率与经济阶段的适应性
前文分析说明均衡状态下缴费率应下调3或5个百分点。那么是否需要立即缴费率下降以提高整体福利呢？本文给出的答案是：需要下调，但不是现在。现阶段的高缴费率具有合理性。郑雄飞(2013)提出解释当前缴费率合理性的三个理由：劳动收入份额低导致的整体工资水平偏低、转轨成本导致的历史欠账弥补和养老金高替代率的需要。另外，制度实践中应对人口结构巨变的资本储备也使缴费率高于均衡水平。四个因素中后三个都可以通过精算方法进行考察并且可以通过多方面完善制度解决相应问题，但第一个因素劳动收入份额低是由于经济发展长期失衡导致，养老保险制度高缴费率利于这种失衡的调整。具体地，历史欠账导致转轨成本，因而可以通过现有国有资产部分划入养老保险基金方式解决；养老金和个人储蓄资产是目前多数退休职工的主要收入来源，通过完善多支柱养老体系，发展多层次养老保障，基本养老保险目标替代率可逐步降低；为应对人口老龄化，从国有资产和在职职工缴费建立资金储备，采取投资于自然资源、提高劳动生产率、发展跨国投资以在国际范围内分担代际风险等措施应付人口结构巨变。初次分配失衡迫使养老保险制度发挥再分配的调节功能，通过维持高企业缴费率，实现部分产出从资本向劳动的转移。
考虑一个简化的例子：假设经济系统所有产出用企业息税前利润表示，这部分利润被分为三部分：①所得税，②利息、股息和利润留存形成的资本收入，③职工报酬形成的劳动收入；同时假设利息和股息与企业留存利润的比例为1:2，不考虑税收影响，企业的社会保险总缴费率为31%，社会保险缴费依据职工报酬的80%确定，将养老保险缴费率中3个百分点的超额缴费率视作调节初次收入分配因素。图2展示了超额缴费导致的变化，可以看出，缴费率高出最优缴费3个百分点，劳动回报增加了1个百分点，但这离均衡收入分配状态还有较大的距离，降低缴费率将恶化当前的收入分配失衡状态。因此，当前缴费率具有合理性，应当维持该缴费率在一段时期内保持稳定，长期中缴费率的下调能够提高社会整体福利，这种分阶段逐步下调过程应与劳动收入份额稳步上升的外部环境相协调。
2.经济失衡状态的演变规律
根据巴尔和戴蒙德(2010)的观点，制度养老保险政策要考虑非均衡状态演进过程中的缴费率优化。当前我国处于高投资率、低消费率的典型经济失衡状态，并且劳动收入份额持续多年下降，收入初次分配不合理，这种经济失衡的调整无法在短期内完成，需要随着经济增长在相对较长期限内调整完成。因此，考察当前养老保险缴费率的合意性必须要考察这种经济环境。我国处于人均GDP快速增长阶段，通过国际对比可知，当前我国劳动收入份额高于同阶段的日本，但多年的持续下降导致明显低于OECD国家的中游水平，国际变动规律的考察还说明劳动收入份额稳步升至60%以上后呈现稳定性，因此本文考察的非均衡向均衡的状态演变表示为(k,w)=(0.60,0.36)向(k*,w*)=(0.35,1.09)的演变，演变过程中人均GDP逐步增加，劳动收入份额稳步上升，平均工资逐渐向发达国家水平接近。
3.降低缴费率的路径分析
根据非均衡的起点状态和均衡的稳定状态，本文讨论两种缴费率调整方法：立即降低缴费率和分阶段降低缴费率。
(1)立即降低缴费率
从调节初次收入分配的角度看，立即降低缴费率会降低养老保险制度的再分配调节功能，无益于改善调节分配。在本文模型下，降低缴费率带来两方面的变化：第一，制度目标替代率下降，退休职工养老金待遇下降使刚进入退休状态的老年人口消费水平降低。图3给出了一般均衡系统中，费率为20%和17%时均衡状态下的消费水平和当前实际消费水平比较情况。均衡消费水平的下移使回归均衡的动力降低，消费增长驱动能力减弱，不利于经济增长。第二，减少的企业缴费使资本收入增加，这进一步增加了资本供给，无助于投资效率的提高。因此，降低缴费率仅仅降低了效益较差企业的负担，却助长了过度投资的倾向，并使经济增长结构中的消费增速降低，对当前环境下的经济增长不利。所以，即使政府补贴增加，转轨成本问题和老龄化支付危机以划转部分国有资产形式应对，立即降低缴费率仍然是不合理的。
(2)分阶段阶梯式降低缴费率
在人口老龄化危机中，决策者可以对缴费率、目标替代率、财政负担和国有资产划转等统筹考虑，
因此，上述三因素并不是决定缴费率调整的实质性因素。但除了经济增长、劳动报酬上升等经济驱动力之外，上述因素还受政府决策影响。
柳清瑞等(2013)提出依据基金收支平衡情况、替代率目标和财政负担程度阶梯式动态下调缴费率。从提高社会福利角度看，长期中下调缴费率水平是必然的，但这种下调过程应当与经济失衡和经济增长状态相适应，并保持阶段内政策稳定。演变过程(k,w)→(k*,w*)中，逐步降低调节分配的超额缴费率提高了维持当前缴费率不变产生的社会福利水平，对促进经济结构调整和长期增长的促进作用优于立即降低缴费率方案。表2给出阶段调整的阶梯式企业缴费率优化路径。
五、结论及进一步分析
本文的研究聚焦于在经济均衡增长框架下缴费率的合意性，通过假设参保个体具有不同的消费储蓄特征，使用连续时间的生命周期模型，得到长期最优缴费率的结论，通过对一般均衡模型的分析计算得到福利改进结果。当经济增长处于均衡状态，降低缴费率3-5个百分点能提高社会整体福利水平，但是短期内下调缴费率水平即不利于基金资产积累和收支平衡，也会使养老保险制度调节初次收入分配失衡的作用减小，不利于改善经济增长质量。因此，当前急需做的是规范缴费工资标准，避免地方政府过度增加缴费额，而不是降低缴费率。
在经济增长失衡和工资水平不高的经济状态下，维持养老保险缴费率不变是合理的，长期中缴费率的阶段性调整要考虑外部经济环境的变化，适时的调整能够促进经济增长和提高社会福利水平。从调整经济失衡状态、促进经济增长和提高社会福利角度分析，本文提出缴费率调整方案。在分阶段动态调整缴费率时，还要结合目标替代率、财政转移支付和国有资产划转等政策因素进行精算评估，以保障养老保险基金的稳健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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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杜立金，1980—，山东财经大学保险学院，讲师；上海财经大学金融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养老保险、保险精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