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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歌传承人传承现状与文化传播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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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15-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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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布朗族民歌国家级传承人岩瓦洛为个案

杨英(云南省民族艺术研究院)

伴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提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工作越来越受到国家的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特性决定了传承人的保护是其中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自2007年来,国家命名了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并相继发布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认定与管理办法》等政策规定。“保护中国少数民族无形文化遗产”项目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活动,而各民族的音乐一直是展现文化多样性的重要内容。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国各民族民歌的保护和抢救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因此,民歌传承人几乎作为民歌的同义语而成为活态的文化物象。由于带有政府的符号所指,传承人从草根一跃而成为“国宝”。那么,其传承人是如何完成“历史构成—社会维护一个体应用”这一社会角色的定位以及薪火传新的作用,是关乎少数民族文化重组、转型以及未来走向和根基性保护与发展的命题。

民歌传承人在布朗族社区历史文化中的作用

布朗民歌作为布朗族的文化记忆,承载着族群观念、情感、体验的生态逻辑,意味着布朗族民众从当下走向未来的心路图示,是深藏于民族民间、活态流变的文化基因。随着社会的进步、经济的快速发展、生产生活方式的变迁及其价值观念的变化,布朗族民歌赖以生存的环境发生了改变,其依附的民俗事象多已不复存在,布朗族民歌正在面临着衰弱趋势,甚至出现了濒危化的现象,不少歌种正在或已经失传,保护与传承迫在眉睫。如何保护?如何传承?民歌最大的特征就在其方言的发音和曲调的调性特征上,即所谓“山歌不出乡、各有各的腔”。而这“腔”正是任何现代记谱手法和科技手段所无法替代的最具“地方性”韵味的“有意味的形式”。音乐作为一种象征体系和文化符号,它既有外在的形式,更有内在的意义。布朗族民歌作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保护的核心是传承,传承的重点是活态。由此,如果脱离了传承人的创造和传承,布朗族民歌就失去了存在的依托。因此,对传承人“现状”的研究,将为布朗族民歌继续生存、存在和传播提供理论基础,以激活民族文化的当代价值。

布朗族主要聚居于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海县西定、打洛、布朗山以及澜沧拉祜族自治县的糯福乡,其余散居于云县、永德、双江、施甸与墨江等县,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共有116573人。布朗族语言属南亚语系孟高棉语族布朗语支,有布朗语、阿尔瓦语两种方言。主要节日有桑康年节、考洼萨、奥洼萨、吃新米节、洗牛脚等。西双版纳和临沧—带与傣族近邻的布朗族信仰南传佛教,而施甸县的布朗族信仰汉传佛教,各地还遗存部分原始信仰。由于分布较广和长期相对独立发展,勐海、施甸、双江等地布朗族民歌种类丰富、风格各异。2008年6月,以“玎”伴奏为特征的“新索”以“布朗族弹唱”为名,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布朗族弹唱”这一表现形式作为一种活态的创造,与众多非遗一样,具有口传心授、口耳相传、世代传承的特点,它鲜活地扎根于布朗族民间社会中,表现内容主要表达布朗族群众的生产生活方式,也可以说是布朗族族群的生命记忆和活态生存图景。2009年6月,勐海县打洛镇曼芽村的布朗族民歌(弹唱)传承人岩瓦洛被列为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经笔者梳理,现年56岁的岩瓦洛是布朗族民歌第一位、也是至今唯——位国家级传承人。岩瓦洛从小喜欢布朗民歌,他告诉笔者,布朗族由于没有自己的民族文字,数千年来,布朗弹唱就是传承自己民族文化的主要方式,靠的是口授心记、身口相传实现传承。岩瓦洛从8岁起就跟父母学习布朗弹唱,16岁正式拜本村老艺人岩三为师,仅仅两年半时间就全面掌握了布朗民歌的传统唱法,并能弹唱布朗族的“迁徙”“祭祀”“缅怀祖先”等各种叙事、祝福曲调,成为当地布朗人喜爱的歌手。除了农忙时,其他时间,他会到各处去教年轻人弹唱。据岩瓦洛介绍:“布朗弹唱共有‘索’ ‘深’ ‘拽’ ‘摆’四个基本调子,演唱时,各类曲调基本不变,内容根据不同场合,即兴编唱。如今,年轻人大多唱的是‘索’调,其旋律性较强,曲调变化也较大,并以“玎”伴奏,他们掌握少量‘深’调的曲目,但是已基本上不会演唱‘拽’和‘摆”’。对此,他妻子玉苏坎认为:“‘拽’ ‘摆’很难唱”,而他们的女儿玉帕卡(26岁)表示:“‘索’和‘深’调旋律比较好听。”在采访现场,说着说着,岩瓦洛现场就表演起来:其唱腔圆润,音调明亮,旋律多为“56i”或“236,’骨干音型,乐句气息悠长,富于抒情性,根据不同的内容,他还适时用不同的曲调加以表演,并在歌头歌尾衬词衬腔,使演唱风格风趣活泼。他说“我喜欢布朗族弹唱,我要一直唱下去,把我们布朗族文化传承下去。我们布朗族是一个只有语言而没有文字的民族,我们这代人再不去保护‘它’,也许下一代人就不知道布朗族弹唱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作为传承人,岩瓦洛觉得自己有能力也有义务去担起这个责任。在与他的交谈中,我们分明感受到他的一种自豪感与民族情结。

从少数民族文化传承的途径来看,主要分为社会传承、家庭传承、族群传承。社会传承大致有两种情况:一是师傅带徒弟的形式传承某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如某种手工记忆或民间歌舞;二是常听多看艺人的演唱、表演、操作,通过无师自通而习得的。这两种传承情况的共同点是,这些类别的非物遗产都比较单纯,不需多种因素和多种技艺介入,而有赖于传承人的执着即获得传承。据笔者的了解,早在1990年代,岩瓦洛就正式收本村玉喃坎和岩帕星为徒弟,仍以传统的方式向他们教授布朗民歌,经过十余年的磨炼,这两个徒弟也已成为有影响的布朗族歌手,其中,玉喃坎于2010年也被命名为云南省第四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据岩瓦洛介绍,在2007年,他就在寨子里先后招收了46名徒弟(男20人、女26人),并在曼山村招收了10人(男8人、女2人),曼永村招收了5人(男2人、女3人)。2011年,在他的努力下,他自家新建了一座造价130多万、占地400平米的木制结构房,他拿出100多平米作为布朗族弹唱的传习所,还设立了一个布朗族的小型博物馆。传习活动一般每星期举行一次,由于村民们白天要忙着干农活,传习活动几乎就在晚上9点半以后进行。布朗弹唱已成为曼芽村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在一次集中培训的活动中,竟然来了70多个青年参加学习。正是在这种口传心授、口耳相传的过程中,岩瓦洛也完成了薪火相传的社会职责,而他也因拥有一身绝活而成为布朗山的名人和政府符号的代言人,而成为布朗文化的传播者和守护者。这一过程正体现了传承人通过音乐在传达信仰、影响族群观念、激发民众情感、塑造族群行为模式方面的社会作用。

民歌传承人在布朗族社区中的角色定位

作为一种象征符号,民歌传承人与其族群文化的生存与发展具有血脉关系,传承人的现状折射出民族文化现状全面的动态图景,这种共生关系强调了一个概念:文化生态的良性循环与民歌传承人的社会职责形成文化元素的场域化。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节奏中,布朗民歌一直是布朗族民众口授心记来传承自己民族文化的主要方式,在重大节庆、贺新房、婚丧、嫁娶中都要进行传唱,作为一种交流方式和生存方式,这是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内容。他们在劳动、婚丧嫁娶、生老病死、节日庆典中使用不同的歌,这些歌约定俗成的旋律被村民们赋予不同的功能与属性,或传达情绪,或交换某种信息,或表达一种信仰。除了逢年过节外,平时干农活:如采茶、犁田、放牛等,兴致来了就唱,冬季农闲大家坐在一起晒太阳、聊天也会哼上几句自己喜爱的调子。作为与习俗相伴的一种文化形式,在布朗族民众的生活中,如果没有弹唱,就好比吃饭没有盐巴,这正体现了布朗民歌在社区民众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地位。岩瓦洛作为国家权利的符号,使他成为布朗民歌的重要承载者和传递者,他以出众的才智和灵性,贮存和掌握着布朗族的文化传统和技艺。正是这种生存的能力,使他成为在布朗民歌代代相传“接力赛”中的“执棒者”和代表人物,更是社区的文化领袖。

在走访村民时得知,布朗族青年谈恋爱时有对情歌的风俗,因为岩瓦洛歌唱得好,唱词丰富,即兴演唱能力强,他经常被村里的年轻人请去当参谋,即兴编歌词,成就了不少美好姻缘。乡亲邻里盖新房、过年过节、办红白喜事也请岩瓦洛去教歌,面对这样的邀请,他总是欣然前往,常常是从早唱到晚,就连境外的布朗族也慕名前来邀请他去教唱,通过这样的跨境交流,也促进了不同国度同一民族的相互沟通,维护了民族的团结。作为地方文化的代言人,岩瓦洛曾多次应邀参加乡、县、州政府主办的文艺活动并多次获奖。他和徒弟玉喃坎的两首情歌对唱被收录于《版纳民歌集》的光碟后,在民间广为流传,而成为版纳的新民歌;中央电视台也对他进行过采访报道,使他的名声更是远播四方。自布朗族民歌(弹唱)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后,从国家到省、州、县、乡相关行政主管部门对这一项目高度重视,配套了许多的措施保护布朗族民歌。如启动布朗民歌(弹唱)培训班,以岩瓦洛为主的传承人对布朗民歌编创、表演技巧等进行讲授,现场传授技艺,每次在开班仪式还要举行布朗族民间传统拜师仪式。作为一位生态技能的智者,岩瓦洛不仅歌唱得好,更是一名致富能手:他拥有2000多亩橡胶园,有橡胶树6000多棵,可以日产橡胶100多公斤。每天凌晨两三点钟,岩瓦洛就会带领家人割胶,上午八九点钟才回家。或许正是得益于优越的家庭经济基础,他才有更为平和的心境在劳作之余玩他心爱的艺术。

如今,虽然大量的布朗族青年不再像他们的父辈那样一辈子驻守故土,而是更多的通过读书、当兵、打工、婚姻等方式离开故土,到山外去工作和生活,但当他们再次回乡之时,在布朗社区这个特有的文化空间,因为岩瓦洛的存在,重新带动和影响了他们的一言一行,影响着越来越多的布朗族人对布朗民歌的热爱,使得这一方文化发扬光大,后继有人,从而实现了布朗族群的身份识别和文化认同。

民歌传承文化空间在布朗族社区的社会维护

作为一种和谐生态,有鱼无水,鱼是没有生命的标本,有水无鱼,水景世界是单一的。如此,文化空间并不是简单的存在形式,而是一种意义象征。文化空间作为人的一种对象性存在,在文化向人而化的非对象化过程中,扮演着及其重要的角色。如前所述,2010年初,岩瓦洛在建盖自家新房时,将二楼设计成100多平方米的敞开式练歌场,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的岩瓦洛掌管的曼芽村小组“布朗族弹唱”传习所于2010年3月正式挂牌。传习所保留了布朗民歌传统的师傅带徒弟口传心授、口耳相传的传承方式,除了日常的授课之外,传习所还举办了“布朗音乐演唱会”,成立布朗弹唱文艺队。与此同时,还组织人员编撰《布朗族弹唱》乡土教材,录制布朗弹唱DVD光盘。2012年初,举办了布朗弹唱培训班,岩瓦洛等各级传承人就布朗弹唱的基本情况、布朗民歌创作、演唱技巧、布朗琴弹拨技巧等进行了讲授,来自布朗山、打洛、西定、勐满等乡镇50多名布朗族学员和两名武警战士参加了培训。2013、2014年,传习所也相继举办了布朗弹唱培训班及经验交流会,岩瓦洛及弟子们就《布朗弹唱历史渊源》《布朗音乐的基本情况》《布朗弹唱种类及唱法介绍》 《布朗民歌创作》等方面知识进行讲授,并对布朗琴弹奏技巧和布朗弹唱演唱技巧进行相互交流学习。布朗弹唱传习所这一文化空间的形成,构成了布朗社区解决传唱事务的中心,更成为了布朗山乡传承民族文化的纽带。

几年来,岩瓦洛作为国家级民歌传承人,在传习所办了20多期培训,招收学员几百人,除布朗族外,还有多名傣族、汉族的布朗弹唱爱好者。岩瓦洛所在的曼芽山寨也因设立布朗弹唱传习所而闻名于中缅边境地区。布朗弹唱传习所的存在,成为了承载和展示布朗民歌最生动的文化空间,成为布朗民众共同心理诉求的依托,与布朗族社区生态环境形成一种互动的关系,构成了与民族日常生活共生共存的文化家园,也成为对主流文化的一种补充,使得布朗社区的文化生活更生动而光鲜。也正是这一文化空间的形成,给布朗民歌的活态传承搭建了传播的平台,成为增进本民族凝聚力、与其它民族和谐共处和沟通与老挝、缅甸、泰国等东南亚各国同一语系及族种感情,促进民族团结、边疆稳定的文化纽带。

作为一种人文生态物象,布朗民歌传习所把世代布朗民众的情感记忆以一种“文化时间”的积淀,层层叠加在了其文化空间之中,与人们现代的生活过程相融合,呈现出既传统又鲜活的文化场景。在布朗民歌的活态传承过程中,必然要借助物质文化空间的“硬环境”来彰显非物质性的“软实力”,田野的考察证明,其传习所这一文化空间正在承担这一使命,不但为布朗民歌的活态传承提供了可能,具有政府的象征意义;同时,“它”作为一种文化符号,早已超越了物质的存在而具有了一种精神的隐喻,更是实现区域可持续发展、走向未来“软实力”的重要标志。

布朗民歌常常就像是一面镜子,以动态的形式映衬出布朗族文化的变迁,它在特定文化空间的活态传承是布朗族社区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也体现了布朗族群自身文化身份的认同。著名民族学家祁庆富先生在全面梳理了传承和传承人的学术史后将传承人定义为:“在有重要价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过程中,代表某项遗产深厚的民族民间文化传统,掌握杰出的技术、技艺、技能为社区、群体、族群所公认的有影响力的人物。”岩瓦洛作为布朗族民歌国家级传承人,对本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怀有较高的历史责任感,是布朗族历史发展链条上主要的齿轮,在进行布朗民歌传承与再生产的过程中,通过师徒方式或是言传身教培养出新的传承人;在与“他”民族文化活动的交流中,岩瓦洛以精湛的技艺和超人的才智展现了布朗族优秀的历史文化,提升了布朗族作为特少民族的社会影响力。正如著名作家和当代中国民间文化抢救保护的发起者冯骥才指出:“传承人是民间文化代代薪火相传的关键,天才的杰出的民间文化传承人往往还把一个民族和时代的文化推向历史的高峰。”

注:本文系文化部文化艺术科学研究课题“云南澜沧江流域少数民族民歌传承人现状研究”阶段性成果 课题批准号:14DD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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