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璐
（南京大学 历史学系，江苏 南京 210009）
摘 要：卡图卢斯是古罗马时期著名的诗人，有《歌集》流传于后世，而真正让卡图卢斯获得永久声誉的无疑是他的爱情诗。他在诗中记录了一段完整的爱情经历，描写了爱情各个阶段的感受，语言生动、感情炙热,这些诗为后人了解和窥探卡图卢斯的情感世界打开了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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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卡图卢斯；爱情诗；情感世界
中图分类号：I1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2596（2015）01-0154-03
一、卡图卢斯与爱情诗
卡图卢斯是古罗马时期著名的抒情诗人，出生在意大利北部的维罗纳，诗人早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此度过的。后来他移居到了罗马，那里成为他诗歌创作的中心。除了维罗纳和罗马城，小亚细亚也在卡图卢斯的生活中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公元前57年，他前往小亚细亚的比提尼亚任职。从那里回来后，他主要居住在罗马，过着闲适的生活，大约在公元前54年去世。
卡图卢斯的主要作品是《歌集》，共收录有一百一十六首诗歌，而真正为卡图卢斯赢得永久声誉的，无疑是他的爱情诗。诗人在罗马生活期间，爱上了一个在他的诗歌中被称为“莱斯比娅”的女子。她是一个充满智慧、品位高雅的女人，以自身的美貌和才学引来了大批的追随者，而年轻的卡图卢斯就是其中之一。但是这名女子行为不检，拥有很多情人，是城中有名的荡妇，她对卡图卢斯的爱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以致后来诗人陷入极度的痛苦和矛盾中，也就注定了这场爱情的悲剧性质。与这名女子的分分合合、爱恨离愁，成为了卡图卢斯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情感源泉，使他写出了世界诗歌史上第一部个人内心完整的罗曼史。
二、卡图卢斯与莱斯比娅的关系
卡图卢斯与莱斯比娅的关系具有非正常的婚外恋性质，因为莱斯比娅她是有夫之妇，但是她却仍然周旋在罗马城众多的男子之间，是所谓的大众情人，卡图卢斯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却极力把他与莱斯比娅的关系纯洁化、神圣化，甚至当成是一种非常正常与平等的恋爱关系。在这种关系中，被作为男性附属品的女人具有了和男人一样的平等地位，她们享受着与男人在平等精神之上的自由恋爱，这一大胆的突破对当时罗马社会形成的性别等级关系提出了严重的挑战。
在《歌集》第68首中，卡图卢斯向我们揭示了这段关系的偷情性质：她本不是父亲的手领进我的门，／进入一个萦绕着亚述香气的新家，／而是在晚上悄悄前来，赠给我许多／从她丈夫怀里夺来的美妙礼物。这里足可见二人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但是，在这首诗中，诗人却把莱斯比娅想象成自己的妻子,用“女主人”一词来指她，还用“家”来形容他与莱斯比娅幽会的地方。这两个明显与事实相违背的称谓恰好寄托了诗人渴望与莱斯比娅进入婚姻关系的梦想。也表明了诗人想要打破偷情的藩篱，寻求精神与肉体相互平衡的两性关系。
三、卡图卢斯内心情感的变化轨迹
如果按照感情的变化轨迹而言，诗人的诗大致可以分为四组：第一组是初恋的甜蜜与热恋的欢愉，包括第2、3、5、7、43、51、83、86、92等诗；第二组是爱情的烦恼与纠葛，包括第8、37、70、75、109等诗；第三组是短暂的和解和痛苦的挣扎，包括第36、72、75、76、107等诗；第四组是彻底的决裂，包括第11、58等诗。
（一）初恋的甜蜜与热恋的欢愉
在恋爱的初期，诗人深深的被莱斯比娅吸引，他写到：“那人在我眼里，仿佛神一般，／那人，甚至神都不能与他比，／他坐在你的对面，一遍遍／看着你，听着你／笑靥甜美，笑语甜蜜——可怜的／我，却失去了所有知觉：因为／一见到你，莱斯比娅，我／就再也说不出话来，／……／闲逸，卡图卢斯啊，是祸殃：／你因为闲逸而放纵、沉溺。／闲逸在过去毁掉了多少国王／和繁华的城市。
这首诗体现了卡图卢斯内心的极度矛盾。一方面他深深的被莱斯比娅所吸引，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另一方面，在罗马社会的传统伦理中，并不重视爱情，认为爱情是扰乱人心智的一种祸端，甚至是一种疾病，人一旦沉溺于情感中，就会丧失理性，失去控制力，忽视对国家的责任和义务，甚至有可能对国家的命运构成威胁。卡图卢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却又受到传统价值观的驱使，面对理智与情感的抉择，内心异常痛苦。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诗人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莱斯比娅。
莱斯比娅有只宠物鸟，在她逗鸟儿玩的时候，诗人常常希望自己也变成一只鸟和她一起嬉闹、玩耍，他在诗中写道：“小雀啊，我情人的小甜心／她和你嬉闹，将你拥在胸前，／她的指尖一次次向你寻衅，／让你咬啄，给她疼痛的快感——／每当我思慕的明艳的姑娘／想玩一些别致开心的游戏，／找一些安慰，驱散她的忧伤，／好让（我想）欲望的风暴平息：／如果我能像她一样，和你嬉闹，／让阴郁的心挣脱沉重的烦恼！”
后来小雀死了，他写了一首悼念小雀的诗来表达自己的悲哀，以期赢得爱人的好感：“悲悼吧，维纳斯和丘比特们，／还有普天下所有的名士佳人：／我心爱的姑娘的小雀死了，／……／啊，邪恶的黑暗地府，诅咒你，／你吞噬了一切美好的东西：／我钟情的小雀，也被你抢掠：／……／都是因为你，如今我的姑娘／在无尽的泪水中哭红了眼睛。”
小雀不过是莱斯比娅养的一只宠物鸟，而卡图卢斯却让“维纳斯和丘比特们以及普天下所有的名士佳人”为这只小雀的死悲悼，未免过于夸张。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诗人沉浸在自己的爱情世界中，认为爱人失鸟之痛需要全世界共同承受。对“邪恶的黑暗地府的诅咒”也表达了对莱斯比娅深深的关切和爱恋之情。在卡图卢斯的努力下，不仅小雀成为了文学史上不朽的宠物，他也因此赢得了莱斯比娅的芳心。
卡图卢斯在第5首诗中表达了热恋的幸福与自由，他写道：“莱斯比娅，让我们尽情生活爱恋，／严厉的老家伙们尽可闲言碎语，／在我们的眼中，却值不了一文钱！／……／给我一千个吻，然后给一百个，／然后再给一千个，然后再一百个，／然后吻到下一千个，然后吻一百个／然后，等我们已吻了许多千次，／我们就搅乱数字，不让自己知道，／也不给嫉妒的恶人以可乘之机——／如果他知道我们到底吻了多少。”
这首诗表达了诗人对莱斯比娅狂热的爱，他用无数的吻表明自己已经身陷情网，无法自拔，不能理性地控制自身的欲望，这是与传统观念相冲突的地方，也是一种极不理性的“女性”特质的表现。而“严厉的老家伙们”指的是那些固守传统的卫道者们，他们捍卫着罗马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念，对任何异端的思想和越轨的行为都严厉地抨击和斥责，而卡图卢斯却写到“严厉的老家伙们尽可闲言碎语”，既说明他对这些人的无所畏惧，也表明他对当时社会主流价值观的蔑视。
（二）爱情的烦闷与纠葛
吸引卡图卢斯的不仅是莱斯比娅的外貌，她的气质与才华更让他深深着迷。她“窃走了天下所有女人的妩媚”还有“储藏着优雅言辞的舌头”她博学多才，又活泼浪漫，得到了诗人无尽的喜爱。但是一种不安的情绪还是萦绕在他的心头，他对爱人的誓言充满了怀疑，觉得一切的幸福都会随风而逝。正如他在《歌集》第70首诗中所表达的：“我的女人说，除了我，不愿与任何人／结婚，即使朱庇特求爱，她也不肯。／她说：但女人送给炽热情郎的言辞／只应写在风中，写在流逝的水里。”
莱斯比娅有很多情人，这让诗人十分痛苦，在第37首诗中，卡图卢斯对那些混迹于酒馆中的情敌们说：“……所有的混混，你们以为世上唯独自己／才具阳具，天下女孩只能被你们霸占，／其他的男人都是些臭气熏天的山羊？／或者，因为你们这一两百号白痴／密匝匝坐在一起，就以为我没胆量／把你们统统蹂躏，不歇一口气？”“……我的女孩抛弃了我，从我怀里逃走，／我对她那样的爱，再也没人能拥有，／为了她，我打过多少激烈的仗，她却／在你们这儿扎了营。罗马城所有那些／名士贵胄都爱她，甚至（哎，真丢脸！）／所有潦倒落魄的淫棍也对她垂涎……”在古罗马文化中，在性活动中占有支配地位就代表了权力，所以诗人在那些混迹于酒馆的情敌面前是强势的。然而，从下文可以看出，虽然卡图卢斯对莱斯比娅爱的深切，但这个女人淫荡无度，让诗人感到万分的无奈和痛苦，他只能用性暴力来威胁情敌，发泄自己的愤怒。
在第8首诗中，卡图卢斯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与莱斯比娅分道扬镳，他写到：“可怜的卡图卢斯，别再如此执迷，／知道已消逝的东西，就让它消逝。／……／永别了，姑娘！卡图卢斯决心已定，／他不会再找你，徒劳地盼你垂青。”
但是，诗人和莱斯比娅曾如此幸福，分手意味着失去了一切的美好，诗中不舍之情溢于言表，坚定的决心面临着崩溃：“太阳曾经多么明亮地照着你，／当她带着你去熟悉的地方嬉戏，／（咱们对她的爱再也无人能比。）／多少欢快的时辰你们一起分享，／你心甘情愿，她也没有丝毫勉强，／太阳那时多么明亮地照着你。／现在她不肯了，疯癫的你也要停止，／她走了，你别去追，也别凄惶终日，／一定要固执地忍受，顽强地坚持。”
（三）短暂的和解与挣扎
诗人毕竟是非常年轻的，也十分渴望得到幸福，所以当莱斯比娅突然回到他的身边，卡图卢斯又再次接受了她，并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莱斯比娅，这真让我开心，这比黄金／还宝贵，你能回来，在我热切期盼的时辰，／期盼却意想不到的时辰，甘心回到我怀里——／啊，特殊的日子，配得上特殊的标记！／谁能比我更幸福，谁能向我描摹一种生活，／比这样的时辰更值得期盼，更值得过？”
但是这种和解是非常短暂的，因为莱斯比娅死性不改，一次又一次地背叛卡图卢斯，这让诗人的内心备受煎熬，在第72首诗中诗人写到：“你曾说，莱斯比娅，卡图卢斯是你／唯一的知己，朱庇特也难让你倾慕。／那时，我爱你，不像凡夫爱恋女子，却像父亲守护自己的儿子和女婿。／现在我已了解你：所以，虽然我的爱／越发炽烈，你在我心中却越发轻贱。／这怎么可能，你问？因为这样的伤害／只会让欲望更执着，让情谊更疏远。
卡图卢斯把对莱斯比娅的爱比作父亲对子女的爱,说明了诗人爱的纯粹和高尚，这种爱是建立在两性精神平等的基础之上的。而莱斯比娅不仅放纵情欲，还对卡图卢斯的爱充满不屑，这让诗人觉得她越发的轻贱，导致了最后的彻底决裂。
（四）彻底的决裂与鄙视
当卡图卢斯终于决定跟莱斯比亚决裂时，一种无奈而愤懑的情绪以一种极端的力量爆发了出来。他对朋友说：
“凯利啊，我们的莱斯比娅，那位莱斯比娅，／卡图卢斯唯一爱恋的莱斯比娅——他爱她／胜过爱自己，胜过爱自己所有的亲眷——／此刻在十字路口，在僻静的小巷里，她／正剥掉高贵雷穆斯的后裔们所有的衣衫。”
在这首诗的开头诗人一连三次念叨莱斯比娅的名字，表达了他的极度愤怒，震惊和不知所措。诗中说他爱莱斯比娅胜过爱自己、爱自己所有的亲眷，充分表达了他对莱斯比娅的爱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但后笔锋一转，说她此刻正剥掉雷穆斯后裔们的衣衫，表达了对莱斯比娅那种类似妓女生活的极度鄙夷。同时也暗示了那些后裔们和自己的下场一样，也都不过是这个女人的玩物。在讽刺别人的同时也在表达对自己的极度不满和鄙视，对自己竟然幻想和这样一名女子建立“神圣友情的永恒盟约”感到十分震惊和不解。
在第11首诗中，卡图卢斯送给莱斯比娅的是这样的一些话：
“让她与她的情人们恣意行乐吧，／三百个男人同时被她拥在怀里，／她一个也不爱，却一次又一次／炸裂他们的腹地。／也别再惦记我的爱，像从前那样，／因为她的罪孽，它已经凋落，／仿佛原野尽头的一朵花，当犁头／从它的身上掠过。”在这里，卡图卢斯充分描写了莱斯比娅纵情声色的丑态，极尽鄙视之情。但同时他也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只不过是爱情的牺牲品，所以他已决心要与莱斯比娅彻底决裂。
四、卡图卢斯爱情诗的地位和影响
虽然卡图卢斯的恋情以失败告终，但莱斯比娅系列诗歌已经成为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诗人不仅传递了深刻的情感体验，也对古罗马的两性观念提出了挑战。他所追求的爱情不只是性欲的满足，更是一种在精神上、心灵上与恋人的高度契合。他希望与莱斯比娅建立一种精神上平等的两性关系，但莱斯比娅无法理解，更无法配合，而且这种想法在古罗马的社会价值框架内是无法实现的，因此导致了诗人的极度痛苦。正如卡图卢斯自己所说：“我恨、我爱。为什么这样？你或许会问。／不知道，可我就如此感觉，忍受酷刑。”他就这样为爱存在着，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莱斯比娅，他什么也看不到，他是莱斯比娅最单纯的情人，他的位置就在这尘世间，他的范围就在自己的爱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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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