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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崛辰雄的人生观及其在创作中的体现

  • 投稿小瑞
  • 更新时间2015-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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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婷婷

(大连理工大学 城市学院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600)

摘 要:日本昭和时代新心理主义代表作家崛辰雄的作品以细腻的心理描写见长,其小说的特点是悲剧气氛浓厚。崛辰雄的作品体现了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即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环境,都要坚信人生的崇高意义,去过真挚的生活,去继承属于自己的命运,并为之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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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崛辰雄;人生观;直面现实

中图分类号:I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5)02-0155-03

日本小说家堀辰雄(1904年12月28日—1953年5月28日),曾与中野重治等人创办《驴马》杂志,1930年出版小说集《笨拙的天使》和《神圣家族》,受到名作家横光利一的赞赏,成为文坛新秀。崛辰雄受法国文学的心理主义影响,创作风格以“私小说”为主,同时在日本古典文学中寻求新的灵感,并将二者融合创造出自己独有的文学形式。崛辰雄因患肺结核多次在日本轻井泽疗养,因此也留下了很多以轻井泽为舞台的作品。在日本发动战争时期,时局的动荡,社会的不稳定并没有影响崛辰雄坚定自我的写作风格,他的文学精神也影响了许多年轻的日本文学工作者,立原道造、中村真一郎、福永武彦、丸岡明等都受其影响,被认为是像崛辰雄的弟子一样的存在。战后因结核病病情加重,发表的作品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信濃追分接受治疗,去世时年仅48岁。

一、《雪上的足迹》——人生的崇高意义

崛辰雄的《雪上的足迹》发表于昭和二十一年(1946年)《新潮》杂志三月刊上。作品发表后,崛辰雄称:“在这部作品中,回顾的要素很多,可以说是体现我半生经历的作品集。”《雪上的足迹》是崛辰雄完成的最后一部作品,因此在分析崛辰雄人生观、价值观方面,这部作品是非常具有参考意义的。日本评论家杉野要吉评价这部作品是“日本战后,以文坛复兴为契机,对于战后日本文学的发展方向,崛辰雄身先士卒加以体现的作品”。

作品以《雪上的足迹、高原古站上二月傍晚的对话》为标题,采用“主”和一个“学生”对话的形式展开。“主”和在雪后森林中漫步的“学生”谈起立原道造的诗、契科夫的小说和对日本古典文学的看法,并对雪上的足迹发表了自己的感叹:“这些足迹不知道是我留在的,还是立原留在的,这残留着足迹的雪景真是一副难忘的风景。”

作品中的“主”即崛辰雄自身,“学生”即日本战后青年文学工作者的代表。“雪上的足迹”象征着崛辰雄对自身文学价值的评价。在布满积雪的文学世界,崛辰雄凭借自己的努力为后人留下了一串足迹。

作品中“学生”向“主”提及了俄国作家契诃夫的短篇小说《大学生》。契诃夫的《大学生》讲述了一个意志消沉的大学生在归途中对两个寡妇讲述了十二节福音的故事,两个女人听后都流下了眼泪。通过这件事,大学生突然明白了:听了自己的话,那两个女人非常难过。那么显然,刚才他所讲的一千九百年前发生的事就跟现在,跟这两个女人,大概也跟这个荒凉的村子有关系,而且跟他自己,跟一切人都有关系。过去同现在、真理与美曾经在过去引导过人们的生活,将来依然会继续不断地引导人们的生活。这样想来,大学生突然觉得自己的青春和幸福都回来了,人生也似乎充满了崇高的意义。

主人公“学生”对这部作品感触颇深,原因之一是《雪上的足迹》这篇文章写于1946年,是日本宣布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无条件投降的第二年。战败后的日本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日本人民也陷入一种精神颓废、价值体系崩溃的空虚状态。在刚刚失去家园、失去挚爱的亲人,经历战争的惨痛却换来最终失败的日本人民中,有很多人都对生活和未来丧失了信心,没有了前进的动力和勇气。他们怀疑自己的人生,怀疑自己的生存价值,找不到自己的精神寄托。在这样的社会状态下,崛辰雄意识到,不只自己沉浸在消沉中,整个日本的思想意识都处于一种崩溃的边缘,为自己和读者指明生活方向正是作者写这篇作品的意图之一,“过去同现在”表达了作者希望人们回忆起幸福和人生崇高意义的美好愿望。曾经一直相信的“真理和美”并没有消失,仍然一直存在于人们身边。

主人公“学生”不仅喜欢阅读西方文学,也向“主”提到:日本古典文学那么的凄美,感觉很怀念,但却不像西方文学那样充满力量。读古典文学,会让自己感觉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对此,“主”的回答是:的确是那样,本打算与命运抗争的,但又渐渐感觉命运本身就是对生命的一种诠释。虽然一切都是命运,但在能够发挥自己力量的时候还是要尽量展示自己的。

崛辰雄的作品中经常出现类似的主题,即我们的生命高于我们的命运。在直面日本战后虚无荒废的世相时产生种种悲观绝望的心情是很自然的,但尽管如此,仍需要“发挥自己的力量”,这种意识的表达是值得尊重的。在创作这篇作品时,崛辰雄的结核病病情加重,需要长期卧榻休养,作者也是通过这篇作品表达了自己无论在多么艰苦的环境中都要坚持前行的决心和意志。

在作品的最后,“主”对“学生”说:“曾经很容易为一个无聊的梦想赌上自己的一生,就好像是在纪念一个时代一样。在这样的落日前,让我想起那个用十分钱买来的封面画。……今天托你的福,又让我想起了那个枯木树林里的落日景象。”

这里的“枯木树林里的落日景象”和“赌上自己的一生”又该如何理解呢?作者曾为自己的文学梦想赌上自己的一生,他被自己的梦想牵引着,努力在现实的世界中奋进,最后得到了让自己无限怀念的落日风景。在这里崛辰雄向“学生”提及了自己的文学精神和人生观: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环境,都要坚信人生的崇高意义,并为之全力以赴。

同样的表达方式在崛辰雄的代表作《菜穗子》中也出现过。在《菜穗子》的第二十一章,主人公“明”临死前看到积雪扬起的迷雾雪烟时说:“我的一生,就象那没有热度的火焰似的。——在我所经过的地方,估计也留下了一道痕迹吧。也许另一阵风刮来,那道痕迹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今后肯定会有类似于我的人,继续留下类似的痕迹。某种命运,就是如此由一个物体传给另一个物体,不断地往下传的……”

“明”将自己的一生比喻成“没有热度的火焰”,努力在终会消失的命运中留下自己的痕迹。将命运比喻成“由一个物体传给另一个物体”,对于命运的继承与《雪上的足迹》一样,表达了自己对日本青年文学者的期待。

二、《神圣家族》和《风吹了》——直面现实的人生

在崛辰雄作品中,私小说的色彩很浓。主人公大都被认为是崛辰雄自己或其身边的人物。例如发表在昭和五年(1930年)十月《改造》杂志上的《神圣家族》这部作品,在人物设定上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崛辰雄、芥川龙之介和片山母子。登场人物九鬼因为与细木夫人隐匿的恋情,最终以自杀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九鬼的弟子河野扁理却重蹈覆辙地与细木夫人的女儿绢子相爱了。在经历被爱欲支配、丧失自我的日子后,出于对生命的热爱,河野扁理终于将目光重返现实,扼制了这段致命的爱情而重获新生。

小说《神圣家族》取材于作家芥川龙之介的自杀,并根据作者自身的经历创作而成。堀辰雄曾与芥川龙之介、室生犀星、戏剧翻译家片山广子一起生活在轻井泽一段时间。芥川和片山广子两人之间隐隐产生了一种柏拉图式的感情。堀辰雄在实际和他们相处时,深刻感受到了这种暧昧的氛围。崛辰雄自己也对广子的女儿总子产生了好感。但两年后,芥川龙之介自杀,堀辰雄在精神上深受打击,创作《神圣家族》这部小说是在芥川殁后的第三年,作者参与编辑《芥川龙之介全集》时完成的。

在这部作品中,登场人物的各自心中都萌发了真挚的爱意,这种爱意不断膨胀,变成一种支配人心的幻影和过分的憧憬,主人公扁理在经历丧失自我、颓废、病态的生活后终于在苦恼中收回自己的爱欲,开始直面现实,整理自己的生活,最终选择了现实世界的恋爱对象。扁理的心理状况在作品的最后是这样描述的:“突然,有一种想法,让扁理觉得一切发生了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刚才让自己如此痛苦的东西,大概就是死亡的暗号吧(中略)。扁理终于明白了,已经死去的九鬼原来一直活在自己的心里,并一直在支配着自己,正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才造成今天的局面。(中略)然后,扁理发现了站在昏暗的海边,被大量漂流物包围的自己,自己的周围散发着强烈的气味,自己的脚边堆满了贝壳、海草、死鱼。这一切都让他想到自己颓败的生活状态。在这些漂流物中还有一只小狗的尸体。海浪涌来,似乎想挑逗小狗用牙齿咬自己一样,涌到牙齿后又退了下去。扁理出神地望着小狗的尸体,慢慢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从这里可以看出,扁理因为对自己梦想中的爱情过分憧憬而陷入病态的、丧失自我的状态,使自己的生活变得脱离现实,颓废杂乱。扁理内心一直追寻着九鬼的影子,甚至在不知不觉中被这种幻影带到了死亡的边境,也正是因为这个契机,扁理感受到了生命的意义,最终把目光重新放回在现实生活中。崛辰雄借自己的经历,通过《神圣家族》这部小说,表达了自己虽因芥川龙之介的自杀陷入深深的绝望,身体上也因此病情恶化,险些丧生。但为了生存,为了延续自己生命的价值,必须要直面现实的价值观。

崛辰雄的代表作,中篇小说《风吹了》中也有相似的描述。《风吹了》于昭和十一年(1936年)到十三年(1938年)间在日本各报纸上连载后,在十三年四月由野田书房出版了单行本。故事依旧基于崛辰雄的个人经历。1933年,崛辰雄在轻井泽疗养时结识了矢野绫子,第二年两人订婚,但不幸的是在1935年12月矢野死于肺结核。在其患病期间崛辰雄曾一同在富士见高原疗养所疗养,《风吹了》即取材于这段经历。

在《风吹了》这部作品的后半部分,主人公“我”因为不愿面对“现实=节子的死”这个事实,而让自己陷入一个虚幻的梦境中,在这个幻象中“我”和节子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生活,“我们”在病痛和死亡面前是一体同心的。但这与节子不断表现出的意识到死亡的言行相背离,其中有一个例子:

“你想家了吧?”一直悬在我心里的那句话终于脱口而出。

说完,我马上不安地去看节子的眼神。她注视着我,目光冷淡,忽地又移开视线,用我几乎听不见的嘶哑的声音说: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回家啦!”

我咬着嘴唇,悄然离开床边,走到窗下。

背后传来她微微颤抖的声音:“对不起啊……只是刚刚那一瞬有那么个念头……这种情绪马上就会稳定的……”

我在窗前抱着手臂,无言以对。群山脚下已经被黑暗包围,可山顶上还浮着一层幽暗的光。突然,一股恐惧袭来心头,像是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猛地回身朝节子望去,只见她用双手捂着脸。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们马上就要失去一切,心里满是不安。我冲到病床前,硬把她的手从脸上拉下来。她丝毫没有反抗。

在这里,节子的“目光冷淡”和“忽地又移开视线”都在无声地否定“我”幻想中的幸福。“我”也因为节子的言行而感受到强烈的丧失感。二人想要以统一的心态去面对死亡,珍惜残生的幸福愿望在这里难以实现。在死亡渐渐变为现实的时间里,主人公的幻影、梦想也在渐渐的崩溃瓦解。

《神圣家族》和《风吹了》这两部作品的文章构造比较相似。都采用在小说的开端,主人公沉浸在自己塑造的幻想世界,即自己认定的憧憬和梦想中不能自拔。在苦恼中挣扎、反省后最终通过直面现实,打破自己的幻想,进而回归正常的生活。崛辰雄在这两部作品中细致地描绘了青年人一边被梦想牵引一边挣扎着直面现实的精神状态。

在《风吹了》这部作品中,节子死后,主人公依然感觉时刻都和节子生活在一起,当意识到这一点后,为了能让自己直面现实,“我”不由地口中默念安魂曲:“我有许多死去的亲人,我听凭他们离去,我讶异地看到,他们并不似传闻中的样子。他们如此笃定,很快便安于死亡,甚至相当愉快。可只有你——只有你返身归来。你擦过我的肩膀,你在我身边彷徨,你撞到了些什么,它们发出声响,告密你的归来。啊,请别带走那些,我花费时日学到的东西。我是对的,而你错了。”这里也表明了主人公决定与自己的幻想诀别,一个人勇敢生活下去的决心。在作品的最后,“我”终于放开了对幻想中的幸福的执着:“我既没有超乎常人的幸福,也并非不幸。那些与幸福有关的各种话题,曾令我们那样地焦虑不安;可现在如果我想忘掉它们,也随时都能忘得一干二净。我反倒觉得,最近这段日子里的自己更接近所谓的幸福。嗨,硬要说的话,最近我的心离幸福很近,只是比幸福多了一点点悲伤——话虽这么说,可这并不代表我一点都不快乐……。”在主人公的面前,曾经完全看不到的“幸福的山谷”开始呈现它真实的面貌。主人公终于从难以舍弃的幸福的梦境中挣脱了出来,尽管梦境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在文章的最后,“我”对自己终于能够直面节子的死亡感到欣慰:“我能够不与任何人交往,一个人这样平静的生活对于我这种没什么主意的人来说完全是多亏了你。”感叹自己终于能够正面孤独,能够用自己的想法去面对未来的一切。

在以上的作品中,崛辰雄表达了自己在痛苦面前不逃避现实,直面自己的人生;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的生存方式。战后的日本文学界曾一度盛行无赖派等颓败、虚无的写作风格,反映了当时日本社会的动荡混乱和人们迷惘病态的心理。但崛辰雄并没有与那样的世俗同流合污,崛辰雄文学的本质就是他在最后的作品《雪上的足迹》中展示的那样:向残酷的现实表达自己坚定的意志,去过真挚的生活,去继承属于自己的命运,从中提升自己的生命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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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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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