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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与猪”——村上春树和王小波作品中的“自我”寻觅

  • 投稿小鱼
  • 更新时间2015-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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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亚琪

(中国海洋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000)

摘 要:细读村上春树与王小波的作品可以发现他们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其中最为相似的莫过于村上春树的《象的失踪》与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了。两位生活在不同国度不同社会背景下的作家借动物写人,寓意深刻,分别表达了对“自我”的关注和追寻。“象”与“猪”这两个不同的意象隐喻了相同的精神追求。面对“自我”被压制的现实, 村上春树选择离开与抛弃,而王小波则选择了超越与自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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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象的失踪;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村上春树;王小波;自我

中图分类号:I106;I20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2596(2015)07-0146-03

村上春树作品的译者林少华曾经说,如果要找一位同村上春树最相近的中国作家,他认为是王小波。中国有不少作家作品与村上春树的相近,王小波与他们不同,他与村上春树“都追求个体生命的尊严,追求自我主体性的超拔和纯粹,都藐视权威体制和世俗价值观”[1]。的确,细读村上春树与王小波的作品可以发现他们之间的许多相似之处,但最为相似的是村上春树的《象的失踪》与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象的失踪》是村上春树短篇小说中极为出彩的一篇。镇上动物园里一头年迈的大象与它的老饲养员离奇失踪,主人公“我”对此抱有浓厚的兴趣。大象的离奇失踪足以勾起人们探求因果的好奇心,而更值得人深思的是失踪物的寓意与“失踪”这一行为本身的意义。王小波的杂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故事风趣幽默,情节荒诞可笑,堪称经典。故事发生在文革时期,“我”关注着生产队里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而最终这头猪冲出了栅栏脱离了人的控制。两人不仅均以动物为意象,且文体相近,讲究节奏感,细读文本还可以发现两位生活环境截然不同的作家却有着相似的思考与追求。

一、“象”的意象

关于大象的寓意,众说纷纭。林少华曾指出:“象是食草动物,极少主动加害于人或其他动物。性情温和,神态安详,安分守己而又富于协同行动的团队精神。可以说是平和、宽容、含蓄隐忍的象征。”[2]从大象的形态特征上来总结,“大象代表着一个美妙、温馨、地老天荒的世界,是人类精神家园的象征”。杰·鲁宾认为,村上之所以一直对大象心系之,是因为对于他这样一位最关注记忆以及无法传达的内心世界的作家而言,它们是神秘之巨大、黑暗的象征物,是他特别迷恋的对象[3]。根据文中“我”对大象的痴迷,与大象对人类愚蠢行为无动于衷的态度来看,大象的象征物在此文中应该有着某种积极的意义,也应该是现今社会已然忽视且不相适应的东西。很明显,那是一个急功近利的社会。就算镇子上有一头大象消失了,也很少有人会如主人公一般去关注。人们更多想到的是这件事与自身利益的关联:政府担心的是民众的骚乱与质疑的声音,普通百姓担忧的是孩子的人身安全。功利的社会就像主人公卖的厨房,最看重协调性,无论是样式颜色还是功能性质都必须与周围保持协调,不然毫无意义。可见一切需要统一与协调的高度发展的工业社会,最不值钱最不需要的恐怕是人的“自我”,因为自我意识能够促使人认识和改造客观世界以及自己的主观世界。从某种意义上讲,那头老态龙钟、难以安置的大象就是“自我”,是时下不断流失的“自我”(包括个性与自由)。高度发达的现代日本社会,作为个体的人在上司、老板、官僚的统治下,像是流水线上的一个零件,像一件消耗品,在无声无息中被抹去原本的面目。自从镇上收养大象以来,主人公一直关注着与大象有关的所有消息,甚至参加了听证会,也出席过象舍的落成典礼,还经常偷偷地去后山窥视大象。它如此与众不同,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表现,也可以理解为主人公内心“自我”意识的挣扎。当一个人有意识地做出某个决定,必定是内心的“自我”与“他我”进行激烈交战后达到平衡的结果。因此,大象失踪事件以后,主人公才会感到不仅周围的事物正在失去原有的平衡,自己内部的某种平衡也被打破了。将此情况看做主人公的“自我”已被彻底扼杀也不为过。当彻底摒除“自我”后个性被消除。村上春树正是借主人公内心的“自我”意识的挣扎,表现出了对当今社会人们“自我”消逝的无奈与悲哀。

二、“猪”的意象

有别于《象的失踪》,王小波《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的故事发生在中国的文革时期,一个物质并不发达却极度追求“协调”与“统一”的年代。一开篇,王小波如此写道:“插队的时候,我喂过猪,也放过牛。假如没有人来管,这两种动物也完全知道怎样生活。它们会自由自在的闲逛。饥则食渴则饮,春天来临时还要谈谈爱情;这样一来,它们的生活层次很低,完全乏善可陈。”[4]这段叙述让我们知道在人没有接手猪的世界之前,它们自由自在地活着,但后来人强行地照顾它们,为它们赋予生活的意义,一切就不也一样了。人类是注重功用的生物,食物不会白给,乖乖地被改造才有饭吃。改造以后,种猪的主要任务成了交配,母猪的生活重心就是生崽儿。然而“我”关注的猪却与众不同:“它是肉猪,但长得又黑又瘦,两眼炯炯有光。”“它还能跳上猪圈的房顶,这一点又像是猫所以它总是到处游逛。”“它会学汽车响、拖拉机响,学得都很像。”[4]这只被“我”尊称为“猪兄”的猪,确实是与众不同,生活潇洒精彩。并且“猪兄”是队里知青们的宠儿,也只对知青好。王小波本人就是知青,那个年代知青往往比普通的乡民有见识、有思想,所以才与“猪兄”惺惺相惜。可见在特定的年代里,那只特立独行的猪被王小波赋于了特独而深刻的寓意 ——追求自由的自我意识。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最初发表于《三联生活周刊》1996年第11期上。在物质和精神都十分匮乏的年代,人们似乎已习惯了设置与被设置旳生活状态。“设置”是人的本性,无论是动物还是他人都是设置的对象。现今社会更是如此,物质资源日益丰富,五花八门的所谓“精神产品”充斥于市,人们始终无法逃离设置与被设置的怪圈。即使内心对种种设置安排有所不满,却不得不承认那是在社会上安然存活的捷径。设置逐渐消磨压制人的“自我”意识,个性与自由正惭惭地从我们的意识中消失。王小波说:“但不喜欢又能么样·人也好,动物也罢,都很难改变变自已的命运。”[4]这看似是无奈的妥协实为嘲讽的叹息,从中反射的是王小波对“自我”精神的推崇与追求,对现今社会的批判与警示。

三、村上春树与王小波“自我”追求的差异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村上春树与王小波将“自我”分别化为“象”与“猪”这两个意象,批判了现今社会人们对“自我”的轻视与压制。然而,村上春树与王小波对“自我”的追求态度不尽相同。

加藤典洋等人的观点认为,急功近利的社会有一种迫使象消失的力量,仿佛是人们无情地将其抛弃。不得不注意到的是,在领养大象之时,小镇确实煞费苦心地举行了象舍落成典礼。先是镇长发表演说,然后由小学生代表朗读“象君,祝你永远健康,云云”的作文,还有妙龄少女喂大象两串香蕉。领养典礼是如此隆重热闹,而大象的反应却是“几乎纹丝不动地静静忍受着这场相当乏味——起码对象来说毫无意义的仪式,以近乎麻木不仁的空漠的眼神大口小口吃着香蕉”[5]。大象的“静静忍受”与“麻木不仁的空漠眼神”仿佛是对人们的形式化与虚伪的无言嘲笑。荒诞的情节原本就是村上春树对荒诞的社会的嘲讽,大象的“无言以对”也是他的沉默回应。能在急功近利的世界上残存下来的,不是功能发达、精明圆滑的人,就是高度迎合社会、集体化的人,除此之外的人将被社会排斥而变得孤独。但村上崇尚的就是这种孤独,他笔下的人物与生俱来有一种孤独感。比如《舞舞舞》中的五反田,《挪威的森林》中的直子,在世人看来他们是精神异常之人,怪异不合群,其实只是“自我”充满了他们的整个身躯,使他们跳出了功利的社会设定而已。

文中的饲养员也是如此,所以他选择与大象一块儿消失。在文中,主人公最后一次观察大象的时候发现,饲养员与大象的比例似乎发生了变化:“我觉得这种比例较之平时多少有所不同,两者之差似乎比平时缩小一些。”村上在此并没有说明到底是哪一方发生了变化,可以肯定的是大象与饲养员之间存在相互生成、相互融合的关系。如果大象象征着人的“自我”,那饲养员就代表着仅存的还拥有“自我”意识的人类。大象如同世界末日的诺亚方舟,将饲养员带离了这个冷冰冰的越来越缺少生气的世界。或许村上春树就是想化身为饲养员渡边升,随着大象一同离开,抛开这个急功近利的愚蠢世界。至少这种意愿已由主人公的独白隐约地表达了出来:“那光景甚是不可思议。从通风口密切注视里面的时间里,我觉得象舍之中仿佛流动着唯独象舍才有的冷冰冰的另一种时间,并且象和饲养员似乎乐意委身于将彼此卷入——至少已卷入一部分——其中的新生体系。”[5]

1979年村上在《且听风吟》中还期待大象将会重返平原,而他将用更为美妙的语言来描述这个世界。可到了本文,他则断定大象和饲养员已经彻底失踪,再也不可能返回。这是否可以理解为村上对现实已彻底失望,个性与自由这些“自我”精神只能在他独有的文学世界里才能寻到呢?

在《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中王小波化身为“我”,在面对现实的无尽设置,“自我”将被无情地消磨殆尽时,对一只又黑又瘦的猪产生了兴趣。借猪写人,塑造了一只特立独行、无视生活设置、富有反抗精神又充满智慧的猪。在那个特定的年代里要保持精神独立、灵魂自由是件极其不易的事。特立独行的猪是“我”在无奈之时的一种精神寄托,一种理想的化身,折射出特定年代里知识青年们对个性与自由向往与追求。正因如此,主人公“我”才对这只猪钦佩有加,充满敬意,尊称它为“猪兄”。

然而文中隐含着两个“我”,一个是主人公本身,喜欢“猪兄”的知青;另一个“我”则是作者理想的化身——那只拥有自我、追求自由的猪。那个年代终究是容不下那头特立独行、无视识置、充满自我意识的猪的,在领导要以破坏春耕罪名对它实行专政时,“这就使我陷入了內心的矛盾:按我和它的交情我该舞起两把杀猪刀冲出去,和它并肩战斗,但我又觉得这样做太过惊世骇俗——它毕竟是只猪啊;还有一个理由,我不敢对抗领导,我怀疑这才是问题之所在”[4]。我们可以看到主人公“我”陷入了內心的矛盾之中,內心的“自我”与“他我”进行激烈交锋,最终“自我”屈服与“他我”。然而作为王小波自我追求象征的“猪兄”没有屈服。文章结尾时,被追杀的“猪兄”找了个空子逃脱而去,再见到它时已然长出了獠牙,再也不让主人公靠近了。“猪兄”长出的獠牙是它对自己生存状况的焦虑与恐惧而产生的自然反应,也是王小波对那失去自由、被剥夺“自我”意识的年代表达的不满与抗争。

同样面对“自我”被压制的现实,村上春树选择的是离开与抛弃,而王小波选择了超越与自卫。村上春树笔下的大象,对人类有所不满时,可以不声不响地失踪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不再返回。村上春树常以不悲不喜,淡然自若的态度讲述都市人的心灵故事,字里行间带有不动声色的疏离感,大象的离开也正好反映了他自身“超然”的态度。王小波则像那只特立独行的猪,以其独特的视角和黑色幽默游走世间,并在在文学世界中一直塑造反抗时代的“王二”,明确表达自己对“自我”对自由的追求。

作为在不同社会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作家,村上春树与王小波在创作理念以及对人类“自我”精神的追求上有着许多相似之处。无论是“象”还是“猪”,他们都追求“自我”完整与灵魂自由。不同的是,村上春树实行“个人主义”,使他带有一丝孤高与疏离感;王小波则信奉“自由主义”,有一种自由斗士般的激情。但不可否认,两人都有作为社会知识分子的良知与敢于抨击现实弊端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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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林少华.乡愁与良知[M].青岛:青岛出版社,2013.247.

〔2〕林少华.为了灵魂的自由——村上春树的文学世界[M].北京:中国友谊公司,2010.164.

〔3〕杰·鲁宾.倾听村上春树——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149.

〔4〕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数[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1.137-139.

〔5〕村上春树.再袭面包店[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26-42.

(责任编辑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