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鸿斌
2012年年底安倍晋三第二次出任日本首相后，中日关系出现了急转直下的势头。虽然去年11月在北京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期间，中日领导人首次举行了会晤，又在今年4月份的纪念万隆会议60周年活动上再次会谈，但是距离中日关系明显回暖为时尚早。东亚两个邻国之间持续数年的关系冰冻，对东亚格局的变动产生了明显的影响。
美国挺日，首鼠两端
美国尽管并非东亚国家，但它是全球唯一的超级大国，凭借其与一些东亚国家的双边同盟关系和诸多东亚国家在安全上对其的高度依赖，它对东亚局势拥有非同寻常的巨大影响。早在安倍重新主政日本之前，美国就推出了“东亚再平衡”战略，同时还通过加快推动日本加入TPP谈判在经贸领域围堵中国。但由于目前美国的国力相对下降，它已没有意愿来“单挑”中国，而自从安倍上台以来，日本自告奋勇充当美国的马前卒，这对美国来说无疑是正中下怀。因为随着中国的崛起，美国觉得处于中国中程导弹有效射程之内的冲绳的安全系数趋于降低，因此美国正在逐步将海军陆战队从冲绳撤往关岛。但美国又不希望因此形成力量空白，日本毛遂自荐充当炮灰，对美国而言是求之不得。日本是美国在东亚最为倚重的伙伴，也是最具备实力的盟国。于是美国明显加强了与日本的合作力度，最突出的是去年4月奥巴马访日之际直言不讳地表示， “日美安全条约适用于钓鱼岛”，给日本送上了大礼包。今年1月，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居然公开要求日本自卫队巡航南海，粗暴干涉中国的领土主权，安倍对此当然是感激涕零。近年来日美两国还频繁举行所谓的“夺岛演习”，其针对性不言而喻。正由于美国的力挺，安倍在抗衡中国时显得更加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但钓鱼岛问题是一柄双刃剑，它当然可以使美国在中日之间左右其手，使其处于有利位置，但双方的军机和公务船在钓鱼岛上空及其海域的频繁巡航，隐藏着擦枪走火的巨大风险。而美国是极其不愿看到这一局面的。由于美日是同盟关系，一旦中日之间发生战事，美国不可能置身事外。如果它袖手旁观的话，那日美同盟条约就成为一张废纸，美国的国际信誉将荡然无存。连保护日本的承诺都无法兑现，它对其他中小国家的安全承诺的可靠性就根本无从谈起了。而如果为了履行条约义务介入战事的话，那美国将付出怎样巨大的代价是无法想象的。中美早在上世纪50年代初期就曾在朝鲜战场上兵戎相见。当时的中国是一穷二白，而美国则处于其实力的巅峰，几乎占到全球GDP的一半。其时美国在绝对占有制空权、武器装备遥遥领先于中国的情况下，也未能在战场上占到任何便宜。如今中国的国力已是美国的六成左右，在中国家门口再与中国打一场，这要付出何等惨重的代价。正因为如此，美国对目前中日关系紧张局势的心情可谓是七上八下。目前局面当然有利于遏制中国，但如果局面一旦失控，其后果之严重是无法估量的。于是，美国在一再发声力挺日本的同时，也频频告诫中日双方保持克制，全力防止出现局面失控。一方面，美国防长等高官在香格里拉会议等场合直言不讳地指责中国，以图对中国形成制约；另一方面，奥巴马总统与主席的会晤之频繁和时间之长都是前所未有的，中美双方都在扎实推动“新型大国关系”的建设。与此同时，美国在历史问题上对日本的敲打力度也明显加大，包括对安倍参拜靖国神社所表现的“失望”，就迫使安倍在这一问题上有所收敛，从而有效防止中日双边关系加速下滑。中韩共同敲打，加快双边合作
这两年多来，不仅中日关系严重恶化，日韩关系也同样如此。中日领导人已经见了面，日韩领导人的会晤至今还没有眉目。日韩之间也有领土问题和历史认识问题，而且韩国在慰安妇问题上对日本的敲打力度更在中国之上。尽管两国曾因共同举办2002年世界杯足球赛而一度明显改善了关系，但安倍政府的一意孤行却使日韩关系重新跌入谷底。日本在领土问题上主动挑衅中国后，韩国时任总统李明博随即登上了两国有争议的独岛，这对日本而言不啻是在其背部插了一刀。因为日本最不希望两线甚至多线作战，以便集中精力应对中国，但对韩国而言，这恰是其宣示主权的最佳时机。今年是日韩建立外交关系50周年的重要年份，但韩国根本无意为此举行任何纪念活动，相反在加紧筹备“光复70周年”的相关活动，这对日本而言无疑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除此以外，由于日本缺乏足够的政治意愿，中日韩自贸区谈判尽管启动已久，至今却进展甚微，以至中韩双方只能抛开日本．率先结束双边自贸区谈判，这对日本意味着什么？从2012年以来，中日贸易额明显下滑，而中韩贸易额却不断增加，今年中韩贸易额很可能超过中日贸易额，而韩国的GDP仅为日本1/4。同样，去年日本对华投资锐减38.8%，而韩国对华投资却猛增29.8%。前往韩国的中国游客去年多达663万人次，而前往日本的中国游客去年尽管猛增了83.3%，但仍仅为241万人次。人民币与日元的直接交易始于2012年6月，而与韩元直接交易是从去年12月才开始的，但目前后者的日均交易量已达8.8亿美元，前者仍只有2亿美元。始于2001年的韩日货币协议，今年2月双方也决定不再延长，就此中止。最近，韩国在最后一刻宣布加入亚投行，对日本的冲击之大也不言自明。
日本拉拢菲越，难以如愿以偿
菲律宾也许是唯一从心底里为中日交恶幸灾乐祸的国家。因为中菲在南海上同样面临海洋权益之争。对菲律宾而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日本与中国在领土问题上陷入僵局，这对它来说不啻是天赐良机。它除了紧抱美国的大腿以外，自然要将日本视为家门口的“铁哥们”，不断与日本套近乎。日本除了向菲律宾提供10艘巡逻艇以外，还频频派遣专家，帮助对方提升海军实力和海上执法力量。今年1月底，菲律宾国防部长卡斯明在与日方签署了两国的防卫合作备忘录后，还专门前往冲绳“实地调研”，观摩日方如何“保钓”。但泡沫破灭20多年后的今天，日本的国力已明显下降。说是提供10艘巡逻艇，好像力度挺大，但这些巡逻艇的吨位仅为200吨。
与菲律宾情况较为类似的是越南，中越之间同样面临南海的海洋权益之争，而且越南国内还曾因此发生过反华示威游行。因此日本近年来明显提升了与越南的关系，包括向对方提供巡逻艇和反潜舰等，怂恿越南加大对华抗衡力度。但越南不同于菲律宾的是，中越两国山水相连，而且还发生过战争，越南对此当然是记忆犹新的。另外，两国毕竟同为共产党领导的国家，一直保持着高层交流。今年4月越共总书记阮富仲率领包括4名政治局委员在内的庞大代表团访华，与总书记举行会谈，双方不仅承诺要管控分歧，而且还签署了两党2016～2020年的合作协议。而越南与美国的关系，也根本无法达到类似菲律宾与美国的程度，因此越南明确表示不会联手美日、抗衡中国。日本欲拉越抗华，显然是难以如愿的。
朝鲜从中做文章，雷声大动静小
朝鲜同样也力图利用中日关系的紧张局面做一些文章。它最希望改善的是对美关系，但美国要求它无条件弃核的立场，使双方没有任何谈判余地。去年年底双方还因索尼公司美国分公司拍摄抹黑朝鲜的影片以及随后该公司网络遭黑客攻击而再起争执。既然无法取得正面突破，它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力图从侧面获得某些进展。它首先努力在朝日关系上取得某些突破，即便不能因此彻底动摇美韩日共同对朝的局面，至少也可以缓解来自日本方面的压力。于是朝鲜在日方最为关注的“绑架”问题上突然表现出灵活态度，甚至准备提供被绑架者的调查报告，从而在去年一段时间日朝双方明显加大了接触力度，双方外交官在北京和沈阳频频会晤，一度甚至传出安倍可能访朝的传闻。但由于美国始终对朝鲜保持高压，今年新年伊始就追加3家朝鲜公司为制裁对象，它根本无法容忍日朝如此“调情”，因此一度可望取得突破的日朝绑架问题再度不了了之。此前日本已宣布延长对朝鲜的经济制裁。
无奈之下，朝鲜只能将其外交努力的方向转向俄罗斯与韩国。金正恩已接受俄方邀请，将于今年5月参加卫国战争胜利70周年庆祝活动。去年10月上旬，朝鲜出人意料地派出劳动党中央委员会书记崔龙海等高层领导人出席在韩国仁川举行的亚运会闭幕式。今年元旦，金正恩又在新年献词中明确提出“在气氛和条件成熟时”可举行朝韩首脑会谈，再度向韩国伸出橄榄枝。虽然美国并未公开反对这一会谈，但这一会谈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日本改善对俄关系，也成一厢情愿
虽然俄罗斯一般被视为欧洲国家，但俄罗斯的远东地区位于东亚北端，虽然那里人口稀少，但作为APEC的成员国，俄罗斯于2012年秋季在海参崴举办了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与东北亚各国的关系均非常密切。因此，俄罗斯同样对东亚地区拥有巨大的影响。2010年当日本因逮捕中国渔船船长并扣押渔船而激化双边关系之际，俄罗斯时任总统梅德韦杰夫随即登上了与日本有争议的国后岛。此后，日俄关系一度改善，但是面对2014年的乌克兰危机和克里米亚问题，日本在美国压力下不得不选择站在西方阵营，结果日俄关系又走向恶化。日本希望通过改善日俄关系从而减缓周边压力的图谋再度落空。而安倍拒绝出席俄罗斯的反法西斯战争胜利阅兵式，无疑将使双边关系继续下滑。
澳印借力制华，注重拿捏尺度
澳大利亚是距离东亚最近的域外国家。它既是美国的盟国，同时也与日本拥有密切的合作关系，其所处的重要战略地位对东亚地区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2013年9月走马上任的阿博特总理与安倍打得火热，不仅公开声称日本是其在“东亚最重要的伙伴”，而且还公然赞扬日本在二战时的表现，此举甚至引发澳大利亚国内舆论大哗。近年来，澳大利亚不仅首次接受了美国在其北部达尔文港的驻军，而且还显著加强了与日本的合作力度，包括在安倍和阿博特上任之前就举行了“2+2”会谈，目前双方已确定日本向澳转让潜艇相关技术，并共同研发潜水艇。这一系列举动都明显表现出双方在保持对华威慑方面的高度一致。
但由于澳大利亚与中国的关系同样也极为重要，而且中澳经贸关系要超过日澳经贸关系，所以澳大利亚在处理对日关系时也不能不慎重，包括对日本极力推销的“日美印澳菱形四边形”，澳大利亚与美国及印度都予以冷处理，因为如此不加掩饰地加大与中国的对抗力度，将使其在对华关系上失去回旋余地，这显然不符合其国家利益。所以，尽管日本极不希望澳大利亚加入亚投行，但澳大利亚仍在今年3月31日申请意向创始国截止日期前宣布加入该行，这无疑使日本拼凑所谓“对华包围圈”努力严重受挫。
与澳大利亚情况类似的另一个域外大国是印度，印度在东亚也有很大影响。中印之间仍未解决边界问题，两国曾发生过边界战争。早在安倍2006年首次上任后，日印之间的合作就不断强化，2013年底和2014年初日本天皇和安倍首相相继访问印度，其背后显然不无针对中国的考虑。如今双方的合作重点是海上安全合作，尤其是从印度洋到马六甲海峡的海上航线，该航线对中日双方都至关重要，为此日印双方频频举行联合演习。今年1月日本外相访印期间，居然称中国的藏南地区是“印度领土”，向印度大送秋波。但印度也无意因此刺激中国，因为中印关系同样很重要，另外印度要争取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当然不希望得罪中国。因此在日印合作中印度也很注意拿捏分寸，去年8月莫迪访日，双方虽然建立了“特别关系”，但印度仍婉拒日方举行“2+2”会谈的要求，就是很好的例子。
发展日台关系，防范两岸联手
最后还有近年来的日台关系，因为台湾不仅极为邻近日本，而且与日本拥有密切的经济和文化交流关系。日本的国家利益以及“台湾情结”，都使它不希望看到两岸统一，因此它对2008年以来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势头是看在眼里，忧在心中。安倍梅开二度后，为了拥有更多地遏制中国的筹码，同时也为了对两岸关系和平发展搅局，日本开始对台湾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和主动。2013年年初，日本外相岸田文雄在日本对台机构“交流协会”会刊上发表致辞，称台湾为“与日本拥有共同价值观的重要伙伴”。随后在纪念“3·11”大地震两周年活动中，台湾驻日代表沈斯淳被安排在“各国和国际组织代表”的行列中，而此前民主党政府不仅未让台湾代表出席活动，甚至在鸣谢名单中也没有台湾。
对日本来说，目前在两岸问题上的头等大事就是全力防止两岸在钓鱼岛问题上联手，以此避免腹背受敌，两线作战。而马英九早在2011年就明确表示不会与大陆在钓鱼岛问题上联手，这无疑让日本吃了定心丸，为此日本当然要“投桃报李”。过去双方经历了漫长的16轮谈判，渔业协议仍毫无进展，而钓鱼岛问题激化后日方却主动建议重开谈判，结果第17轮谈判顺风顺水，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协议。2013年10月，安倍居然还会见了“台北驻日本经济文化处”代表沈斯淳，这是台日断交40多年来的第一次。2013年底，安倍参拜靖国神社，国际社会均予以严厉谴责，连美国也前所未有地明确表示失望，作为曾被日本殖民统治半个世纪之久的台湾，却仅表示“希望日本能正视史实，汲取历史教训”。这样的表态使人感到台湾在给日本“挠痒痒”。
令人痛心的是，台湾领导人在民族大义问题上判断失误，取舍失当。在领土问题上不与大陆联手，台湾还有什么筹码与日本抗衡呢？缺乏大局观，墨守成规，错失历史机遇，这是导致近年来台湾当局执政绩效不彰的根本原因。
但不论日本如何竭尽全力拼凑所谓“对华包围圈”，最后都只会是徒劳无功。中国崛起是任何外部力量无法阻挡的。无论日本再怎么搅局，东亚格局再如何变化，该地区的主导权都将越来越牢固地掌握在中国手中。从亚投行的案例不难看出，这一趋势将是不可阻挡的。
（作者单位：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